星空格外清冽，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钉死在天空的深色帷幕，碎冰似得星子几乎要把人的眼珠子扎破，半点没有沙漠中的辽阔，一守叠了厚厚一层垫子铺在雪地上，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与青叶一同坐下。
他环膝蹲着，堪堪将脑袋埋进衣物里不愿意出来。
也不知道里面的两位吵完没有。
其实他多少能明白由娅在想什么，不过就是觉得自己重视的人比外面那些无所谓的家伙重要得多…
这有错吗？
但由娅姐是好人，好人总是会关照那些“无所谓的家伙”，所以最后她们吵架的结果也能想象，毕竟由娅姐就是嘴硬心软嘛。
一守抱着膝盖的手用力了些，闷声道：“青叶，你觉得由娅姐之前的想法有错吗？”
本还在专注盯着星星看的圣女有点茫然：“什么想法？”
…也是，刚刚被他拉出来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怎么会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有点不甘心，一守也不明白为什么心里莫名其妙有点空落落，好像一颗心飘在空中再也找不到落地。
他含糊着问：“一个人的性命和一城人、甚至整个世界的性命相比，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这算什么问题？
青叶难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眨着眼说：“这个问题好奇怪，就好像问一斤水和一斤冰块哪个重。”
“欸？”
“一样重，对吧。”
“躲什么？不是你问我的吗？”青叶见他目光闪躲，干脆伸手捧着他的脸说，“所有人的生命都一样重，三人、三百人、三千人…只要那只秤的两边放着是生命，就没有谁轻谁重的道理，就算一边是一个人一边是整个世界也一样。”
“但假如那一个人的生命指的是我自己，那我会选择让自己死掉，”青叶歪头，“你问的应该是这个吧？只要牺牲什么就能换取什么…之类的。”
一守感觉脸都要烧起来了，他不敢再躲开青叶的视线，小声说：“你听懂了啊。”
“我又不是笨蛋。”
好像她在骂我。
一守慌乱着摸了下鼻子，又意识到刚才青叶的回答：“等等、放着是自己就无所谓了吗？”
青叶觉得他傻：“因为我无法决定他人的生命啊，我只能决定自己。”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那个人是你在乎的人呢？也可能是你不在乎的人…我的意思是假如真的需要牺牲一个人拯救世界的话你会怎么做？”
一守问完就想打自己的嘴。
这什么蠢问题，这种事情…没有真的遇见谁会知道该怎么做嘛，说到底空口白牙一句话也不能当真…
可是…
“有点麻烦啊，”青叶皱起眉，有点为难，“那种复杂的魔法我还没学过，这么说来也该学学了…只要我替那个人去死就行了吧？”
“为什么总是你去死啊…”
“因为我只能决定自己的生命啊。”
青叶掐了下他的脸颊肉：“放心，我之前就答应过你，不会让你死掉。”
可是她的眼睛那么明亮，碧绿色的、包容的、好像能穿透一切隔阂的…那双就算是最昂贵的珍宝也比不上的碧色眼睛多么真诚啊。飘忽忽的心脏有了牵引，再次回到胸腔开始剧烈跳动，扑通扑通的声音从胸口蔓延着发丝，最终整个人都随着心脏而战栗。
“我也会努力，让你不会死掉，”一守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风熏醉了，嘴里说着自己都不太听得懂的话，“你也喜欢喜剧吧，我们也会是笑着结局。”
要变得厉害、变得勇敢…直到旅途终点。
他下意识地去蹭青叶的掌心，可才碰到一点脸上就又被寒风刮得冰凉，他有点委屈，巴巴着抬眼看青叶。
刚才还一派淡定的圣女大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又飘向星空，他随着那目光看去——
有流星倏忽划过。
梦想成真…许愿！
偏偏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轻了，他呆愣着望着天边连绵坠下的星辰，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片璀璨绚丽之中。
真漂亮。
他小心地看了眼青叶。
圣女专注地等待流星雨过去，睫毛上都凝着细碎的冰晶，她好像要融入这片雪地，成为一尊亘古不变的冰雕。
青叶在想什么？这瞬间她许下的心愿一定是最期盼的吧？愿望里包括我吗？
飞舞的蝴蝶从耳朵钻进身体，忽闪忽闪着让他心间发痒，一守没忍住去够青叶的小指，他们在雪地里待的太久，手指也是冰凉的。
冰块似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无法取暖，一守愣着神给她搓手，呆呆地说了一句：“好冷啊。”
莫名的，没人开口说话。
一守享受这样的宁静。
他们坐在雪地中，头顶是一望无际的星空，好像下一秒会有星星降落在掌心，在指尖跳舞。夜深了，风却轻柔下来，一守知道是青叶在指挥它们，低头偷笑几声。
就这样待一晚上也不错，只希望明天别生病别头痛。
“我似乎…从没和你说过我和你一起出来的原因。”
“嗯？”一守注意到她的声音有些不稳，“你说过的，你告诉我你想要查清楚降神会的事情，这也是我们来到雪之城的原因之一。”
青叶轻轻摇头，她将声音放缓，大概是在斟酌怎么说话才好：“不仅仅是因为降神会…还是因为你。”
“因为我？”一守不明白，他把手背贴在青叶额头上，“没有发热啊。”
拜托，名为一守的他不过是个普通小镇男孩，没有显赫的身家更没有耀眼的天赋、咳，现在倒是知道母亲大有来头…但在此之前青叶肯定不知道，说不定整个多隆拱都没几个人知道，为他而来怎么听都是玩笑话嘛。
一守想了下：“是为了安慰我吗？我已经知道你不会让我轻易死掉的。”
“不是，我、”
她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好像里面钻进了一只烦人小虫，她又很用力地甩甩头，小声念了句：“我偏要说。”
欸？真的是吹风吹发烧了吧。青叶体质比他好得多，说不定发热了也不会额头烫…要不带青叶回去找小物先生看看？
一守有点担忧：“要不我们先回去？她们大概也结束了。”
“不要，”青叶拒绝得干脆，她按住一守的肩膀，认真地说，“我想告诉你。”
没在开玩笑，甚至超级重要的样子…？
一守乖乖点头，盘腿坐好。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一个关于你、关于不语族未来的梦，在梦里我看见瑞莱的死亡，也看见了族人被杀死，那时我找到你就是为了验证梦的真实性，”青叶做了个深呼吸，继续说，“很抱歉，我梦见那些事的事情瑞莱已经死了，我无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
欸？
欸？！
预知梦吗？
面前的青叶没有给他厘清思绪的时间：“我在梦里发现了一个关键节点，简单来说，为了制止族人死亡的未来我必须和你一起行动，这就是我向你提出一起上路的真正原因，除此之外我还隐藏了、”
“等一下！”一守终于反应过来，匆匆打断青叶的话，“你没必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的…咳、毕竟、毕竟你隐瞒我也不是为了伤害我啊。”
完蛋…这么说之后她眼底的愧疚更深了啊！之前没告诉我这些事情也不奇怪，那时候他们才认识没多久，要是随随便便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来谁会相信嘛，而且那时候刚刚失去母亲的自己说不定还会怪罪她来得太迟…
而且为了族人的未来和他同行也不是什么不能谅解的事情，他不也是怕查明真相的时候死掉才欣然接受了青叶一起踏上旅程吗？这样算来他们半斤八两啊。
“告诉你会更好吧。”
青叶目光清明：“这不算不能告诉你的事情，之前说出来不合适，但在刚才那一瞬间我忽然想把这些事情全都说出来，”她不太确定地眨眨眼，“也许是因为…你信任我。”
“没错，”她自顾自地赞成着，“我感觉到了。”
心跳忽地漏了一拍，一守捂住脸，声音被手压着发闷：“…你继续说吧。”
圣女自然答应：“那么最后一点——想要杀死不语族的是降神会。”
一守悄悄掀开手指，见她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好像只有我的心脏不受控制。
他抿唇，捏了一个雪球砸到前面去：“所以降神会是你的目标，你想把那群人查清楚。”
现在她倒是安静下来，不像之前倒豆子似得说话，只矜持颔首，“嗯”了一声。
是为了降神会…降神会？
一守急得跳起来：“你要走了？”
降神会想杀死不语族人，她为了保护族人跟着我一起走，也确实在旅途中找到了降神会的踪迹…所以这次行动只要把降神会的人关起来，不语族人就没危险了，那她、她现在说出这些事情是为了辞行…？
也是，目的达成了还跟着一个只有点小聪明的普通男孩做什么…
一守越想越难受，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嗒就掉进雪地。
“怎么哭了？”圣女大人疑惑地递过来一杯水，“我只是想告诉你，降神会能做出杀死一整个族群这样残忍的事情，他们自然很难对付，希望你小心点。”
“真的不走？”
“当然，”青叶撑着下巴，眼睛弯弯，“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要陪你一起找到真相，我不会骗你。”
她伸出小指：“要拉勾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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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