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翻了个白眼。
她把抹布甩到背上，顺手拖出椅子：“好久不见？直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阿金多明白阿菲尔啊，对方嘴皮子一碰她就知道下一句会是什么，何况这样扭扭捏捏的模样，眼睛撇过去就知道这家伙又要提出什么奇思妙想了。
“我们来找里希大姐，”阿菲尔带着两人坐下，在阿金开口拒绝前就打断她的话，“我知道，里希大姐说自己不想管魔法协会了，但现在的情况下，只有她才能镇住场子。”
在演戏方面越来越有领悟的小殿下眨眨眼：“你也舍不得看见我被活活累死吧？”
“你既然知道里希大姐不想管事，干嘛还要把她拽回来。”
阿金才懒得管阿菲尔会不会被累死，她几乎想把抹布扔到阿菲尔脸上给他洗洗脑子：“她不是说了，只想什么也不管安安稳稳直到老死——她甚至给自己准备了棺材，或者是一个足够把她在一秒内燃尽的火魔法或者其他什么…阿菲尔，你是想虐待老人吗？”
“太夸张了吧？虐待老人？里希大姐比我们加在一起都精神！”
“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她比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再两倍还要大！”
也许一见面就互骂是这对从小认识的伙伴习惯性的见面礼，在酣畅淋漓的嘶吼后，阿金才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她气鼓鼓地倒了杯加糖的牛奶，以喝酒的架势一饮而尽：“总之，我不会帮你的，至少这件事不会…我答应过里希大姐，绝不告诉任何人她的下落。”
阿金大概是气坏了，连喝水都要把自己呛的肺咳出来。
一守把对话听进耳朵，垂着的睫毛轻颤两下，眼珠子被掩着转了两下，又弯起眼睛笑：“青叶，你猜里希会长现在在哪里？”
青叶正打量着通向楼上的梯子，听见一守的问话也像在梦游一般游离：“唔、**不离十？”
空气中漂浮的魔法粒子时上时下，画出诡异的弧线，跳跃着渗入阿金的发间。
最近时常借用风“偷听”消息的青叶对这类魔法波动十分熟悉，她的目光渐渐随着魔法粒子停在阿金的耳朵上，阿金被她盯得缩了下脖子。
“你很紧张，”青叶上前一步，带着夜间凉意的指尖轻轻碰在阿金耳尖，“她还在听吧。”
阿金的眼瞳缩小，她防备地瞪着面前人，像只潜伏在阴暗处的豹子。
她甩甩束高的马尾，恶狠狠地把阿菲尔拽到自己身后：“你到底带了什么家伙啊，之前就觉得奇怪，莫名其妙说这两人可以信任，又莫名其妙抓了金顿老头…你不会是被这两个异乡人蛊惑了吧，哈，看他们的脸就知道，特别是那个棕发矮子，一副无辜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忽然被语言攻击的一守纠结地揉脸：“棕发矮子？真的吗？我真的很矮吗？”
就算在派瑞西亚也足以用身高蔑视众人的阿金扬起下巴。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在酒店帮忙，她身上的肌肉线条十分漂亮，看起来连打三个一守也不是问题，这让她的话多了一点可信度。
青叶安抚性地把一守的头发揉乱：“放心，不算矮。”
也不算高，对吧？
一守哭丧丧地撇下嘴，决定一会就把给青叶留的小零嘴独吞了。
被双方夹在中间的阿菲尔左右为难，他无力地拉住阿金蓄势待发的拳头：“他们真的可以信任…青叶！别再玩了！说好的陪我把最后一件事情解决之后再随心所欲，还想不想让我帮你们找东西了？”
试图悄悄放冷箭的圣女落寞收手，倍感遗憾。
“先坐下，好吗？”阿菲尔费劲地把三位同伴安排好，才叹气说，“阿金，我和他们才认识时也被折腾个够呛。”
阿金嫌弃地皱皱鼻子：“受虐狂么你？还和他们一起待着。”
“……阿金。”
阿菲尔看起来真是累极了，阿金勉为其难地不再说话，只用力哼了一声。
“那么达成共识？”一守弯弯眼睛，指着头顶，“里希会长就在这里吧，看来我们来的挺巧。”
阿金撇开脸没搭话，捏着桌子的手倒是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把桌面掰下来一角。
虽然在派瑞西亚的旅程让一守得到少许提升，但这些提升显然与武力值无关。
他挪了一步靠近青叶，试图从圣女大人并不伟岸的身躯中得到信心。
青叶只觉得麻烦。
圣女碧绿的眼眸里像是含着一湾深不见底的潭水。
手指微动时，无数魔法粒子随她心意汇聚成寻常人看不见的龙卷风，裹挟着杯中的液体螺旋而上。
“滴答滴答”
“嘭”
忽的，重物坠地，循着魔法粒子而一点点渗下楼的水滴滴在地面。
青叶满意收手：“既然彼此心知肚明，直接挑开讲就是了。”
“对吧？”
顶着乱蓬蓬长卷发的女人从楼梯拐角出来，她支着蛇头拐杖，披着古怪的，由各种颜色布料缝合起来的大衣，被掩在厚厚眼镜片之后的眼睛透亮又带着睿智的光，她慢悠悠坐上扶手从二楼滑下来，落地时直接砸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
里希晃晃脑袋，懒懒地抬头：“你们好…唔、假如你们不是来找事的话。”
这位卸任魔法协会会长的女士和他们想象中出入很大，特别是当她拎起酒壶闭着眼往鼻孔里灌酒时，看起来就更不像一位魔法协会会长了。
“阿金，你就该早点接手酒馆，”她嘀咕，“你酿的酒可比他们好得多…”
“里希大姐！少喝点！”
阿金焦头烂额，才拿出来一叠铺着黄油的干面包就忙着从里希手里夺酒壶：“你答应我的，少喝！之后戒酒！”
看来里希早把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忘光光了，她哈哈两声，心疼地看着酒壶离自己远去。
“好吧好吧，”她嘟嘟囔囔，“阿金越来越喜欢管人了。”
阿金简直想把里希的脑袋刨出来看看，里面长的是什么没心没肺的大脑，实在气人。
里希也不恼，又悄悄摸出来一壶酒，避着阿金的视野范围掩在腰间。
她大概早就被酒腌入味了，喝完一壶倒是比最开始还要清醒。
那头乱七八糟杂草似的头发搭在桌面，遮着看不清里希的脸。
奇怪的人，青叶想。
还以为会是蒙玛长老那样的人，结果却…她看起来不像一位会长，更像是会冲进角斗场抓着牛角大吼的斗士。
里希砸吧砸吧嘴，打了个酒嗝。
前任斗士。
青叶谨慎地加上先决条件。
“我们才真的是好久不见，”里希忽然说，她的声音带着点嘶哑，唇角扯起的弧度都和被酒熏过一样醉人，“找我做什么？别告诉我是想来叙旧。”
说着，她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也显现出来。
她确实上年纪了。
青叶意识到。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并不算深邃，却给她平添许多魅力。
乱蓬蓬的头发是自然的，眼角的皱纹是自然的，就连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呼吸都是自然的。
是一位被自然所喜爱的魔法师啊。
青叶掌心的火焰窜出来一点。
她一定为这片土地付出了很多，才会得到偏爱。
有点想蒙玛长老了。
她轻轻叹气。
“是叙旧，也不止是叙旧，”阿菲尔说，“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回到魔法协会。”
里希耸肩：“小小年纪老年痴呆？我离开时就说过，魔法协会何去何从和我毫无干系，就让我当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捧着酒壶浪迹天涯最后睡死在湖底的没用流浪汉呗。何况你已经有了新的同伴，还要我这个一把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家伙做什么”
新的同伴？我们？
青叶指指自己又指指一守。
“啊对，就是你们，”里希缩了下脖子，“除了你们还能有谁，难道你们和他一样，也痴呆了？”
阿菲尔伸手拦住两位魔法师交汇的视线：“他们算是同伴，但过段时间、或者什么时候就会走了…里希大姐，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里希点点自己的额头，“我也是人，我也会退缩，我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
她闷了口酒，像是在说服阿菲尔，也像在说服自己：“没什么不一样…”
阿菲尔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撇开脸说：“除去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也许是担忧被人打断，阿菲尔的话蹦得飞快：“我和金顿谈过了，从他那里，我得到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信息。”
“石板、哥哥、红城主，”他一个词一个词往外吐，“被选出的继承者到底是什么存在，我必须知道。”
小小的酒馆陷入死一般寂静。
阿金拉开椅子坐下，没说话，只把桌上的东西安放的整整齐齐。
“那要看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里希终于开口了，她喝酒，阿金也没拦，于是她干脆猛灌一口：“事先声明，我可没法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大概，毕竟你的位置还坐的不稳，要知道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呢？”她很用力地啧了一声，“知道越多，死的越快，奥莱尔就是这么死的。”
“我可不希望你也死了。”
阿菲尔做了个深呼吸：“他是不是我的哥哥。”
“好问题，”里希向后仰，只留一只椅子腿艰难地撑住她，“也是个有趣的问题。”
她沉默了下：“说起来，之前就想问了，你旁边的两位异乡人是从哪儿来的。”
“多隆拱，”一守轻快道，“放心，不管你们说什么，我和青叶都会死死藏在肚子里，不往外透露一句。”
“倒不是这个问题。”
里希皱巴着脸，像位头疼的小老太似得：“好吧好吧，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交。”
“瑞莱，看起来你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里希看向阿菲尔，“她可是整片大陆绝无仅有的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