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虽不可知,苏夫人和元氏的嫌疑似乎被洗清了,二十年前的旧案也和他们没有关系,徐家要不要追究曲夫人还得由徐夫子出面……
余音在提笔给徐夫子写信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没把实情写出来,只是询问了他是否认识崔然。
张山看着余音将信装进信封:“你为何不告知徐夫子真相呢?”
“二十年了,他一直认为徐雅是为情所困投湖自尽,虽然伤心可这么多年也平复了,能好好地过日子了,”余音把封好的信交给衙役,让他去送去驿站,“有些真相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吧。”
从辉山来回足足等了近七天。
和徐夫子的回信一起到青州的,还有圣上遇刺的消息。
中秋夜游芙蓉园,曲艺班子中突然有人袭击圣上,幸好站在一侧的靖安王挺身而出挡下了刺客的暗器,虽然保了圣上的平安,却当场丧命。
听到这个消息,余音连徐夫子的信都来不及拆,她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张山说:“你别慌,世子这个时候应该也收到了消息,他一定会上京去的,我们去官道等他一同上京。”
张山连连点头:“对,我要跟着世子爷上京……”
他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哽咽:“去送王爷最后一程。”
此时的梁江月也在赶往京城的路上,将伍州牧可能被人挟持要危害圣上的密函送出后,他也立刻带着酒楼老板,慧园和慧通两个和尚上了路。
半路上听到靖安王为救圣上毙命,他立刻加快了脚程。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而他手里这三个正是这桩案子最重要的人证。
为了避免这三人路上自杀,回京路上一直将他们手脚分开绑在木桩上,嘴里塞上了布团,连个咬舌自尽的机会都不留。
从洛水上了岸换车马往京城赶,在离京城还有一天路程的庆祥县外,梁江月在靖安王世子的车队里,看到了一脸风尘仆仆的余音。
梁江月对靖安王世子和靖安王妃行了礼,脸藏在帽檐后,单手拉着缰绳退到路边,命车队给靖安王世子让路。
丁阔一眼认出这是在卫县遇到的那个鹰卫,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一直用戒备的目光看着梁江月。
余音着急和梁江月说苏巍峨的死因,看到梁江月身后那一队肃穆的鹰卫,还有盖着黑布的囚车,知道梁江月此时有公务在身,不方便和自己私下见面。
她在走过梁江月身边的时候,心里灵机一动,对丁阔说:“表哥,我记得你家的宅子是在清水巷是吧?”
丁阔收回瞪着梁江月的目光,三心两意的应了一句:“进了城里就去清水巷,不用跟着我们去王府了,最近我都会跟着世子,你不要乱跑惹事,知道了吗?”
余音确定梁江月听到了自己在京城落脚的地方:“知道了。”
靖安王是为救驾才身亡,又是圣上唯一活着的亲弟弟,举城同悲,禁乐半月,十二卫加强巡查,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进城之后余音没有立刻去清水巷,而是去了永安寺,站在代表七级浮屠的永安塔最上面,她将半个京城尽收眼底。
皇城的琉璃瓦在白布黑幡下显得黯淡失色,上一次踏入那座华美的宫殿,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一眨眼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不等余音继续感叹,她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刺痛,她扶着柱子想下塔去,下一秒席卷全身的疼痛让她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头撞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糟糕,差点忘了,今天是十五。
就在此时梁江月也把带回来的三个人送进了巡察司的大牢,指挥使正在浇花,任由梁江月跪在地上,水勺里的一线清水稳稳地流进花盆里:“辛苦了。”
梁江月看他这个反应有些不太明白,回来后他略打听了一下,那个曲艺班子最后不是以伍州牧的名义举荐的,而是左相举荐的曲艺班子临时有人受伤,所以才被推举顶替的,推举人是教坊司,这件案子眼下查出来的证据,和伍州牧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略一沉吟开始开了口:“指挥使,此事需赶紧禀告左相才是。”
“这只是你的猜测,没有实证,如此冒失地去找左相,万一这三个人临阵倒戈了,改了口供,那我们可就被动了。”指挥使一副我为你好的语气说。
梁江月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指挥使说的对,是属下考虑不周。”
指挥使转身去浇另一盆花:“你先下去吧。”
“是。”梁江月满腹疑惑地走到巡察司的后院。
从抓到千面叟开始,指挥使做事就让他觉得不太对,审问千面叟这种小事指挥使要亲自做,转到他手中的画像数量不对,而眼下这么重要的人证,指挥使也扣着没有立刻上报。
梁江月换上寻常布衣,从暗门离开巡察司,看到街边商铺门外立的白幡,他仿佛醍醐灌顶般想明白了。
圣上曾经有过四个儿子,夭折,病故,长到十岁的那个皇子也意外坠马而亡,这几年圣上身体一直不太好,皇储之位却无人可立,这才让左相动了寻找顺德王遗孤的心思。
扶立一个从小被流放的皇子,让一个连饱饭都吃不上的年轻人,成为天下至尊,这个年轻人的见识学识魄力都不足以胜任这个位置,那还不是只能依靠左相辅佐吗?
可所谓的顺德王遗孤毕竟只是个没有实证的传说,眼下圣上唯一的弟弟救驾身亡,靖安王可是实实在在地留下了一个文才武略都十分出众的皇子。
靖安王一去,靖安王世子只怕已经成了朝中不少人心目中,最为理想的皇储人选了。
杀死靖安王的真凶这么一份大礼,指挥使必定要牢牢地握在手中,等看清了京中的风向之后,才会将它拿出来。
当年他父亲刺杀妖妃全家获罪,他是被左相救下来送去了神医谷,指挥使此时的三心二意必然会影响左相的全盘计划,可是左相就真的是对的吗?
此次他在江州所见,靖安王治下严明,靖安王世子也是一位仁厚不缺果断的世子,如果这个江山放到靖安王世子手上,会不会更好呢?
清水巷就在前面,巷子口有家包子铺,刚买好包子忍不住咬了一口,却被烫得直哈气的余音,一抬头就看到呆呆站在巷子口的梁江月。
她举着包子对着梁江月咧嘴笑起来,梁江月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