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江月接过包子，无意中碰到余音的手，像是碰到一块冰，再仔细看余音的脸，苍白得连嘴唇都几乎没有血色，他一算时间：“今天是十五，你的病……”
“刚才犯了一次，不过很奇怪，这次犯得并不算严重，我躺了躺喝了点热茶就缓过来了。”余音轻描淡写地说。
虽然也痛得她恨不得拔刀自刎，可之前比起来，只痛了一个多时辰，的确算是不严重了。
她示意梁江月趁热吃包子：“大概是你的药有效吧。”
梁江月沉着脸抓过她的手把脉，确定脉象没什么异常，这才松开她的手：“你的病很古怪，不是我那些艾草锭可以医治的，我的大师兄在京城，他医术比我高明，或许能给你想个办法。”
“这个不着急，我有事和你说。”余音左右看看，拉着梁江月进了一家茶肆。
全城禁乐，茶肆里连说评书的都没有，这清净正好方便说话。
余音先说：“苏巍峨被杀了，刀刺的位置和伤口的特点，和崔然、安友明是一样的，你能不能调取大理寺卷宗，查看往年各地上报的案子里，有没有类似刀伤的痕迹？”
“这个没问题。”梁江月毫不犹豫地答应，“我在扬州找到了庄周蝶梦的老窝，又是当年在顺德王身边的人，这次圣上遇刺也是他们胁迫伍州牧做的，可我想不明白，伍州牧为何会被他们威胁。”
“应该是因为徐雅的事。”余音将他离开后自己查到的当年内情说了出来，“你没有把人证上交吗？”
苏巍峨死不足惜，伍州牧在徐雅的事情上那才是主谋，只要把酒楼老板他们交上去，伍州牧就是死罪难逃的谋逆。
梁江月不知如何向她解释朝中的风云莫测：“人我交给指挥使了，看指挥使如何定夺吧。”
看余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余音暖手：“你是青州的捕头，京城的案子你就不要管了，我明天就去大理寺调卷宗。”
“对了，”余音从包袱里翻出一封还没拆的信，“我怀疑崔然认识徐雅，所以写信询问了徐夫子，信到的时候正好听说靖安王身故，我就没拆，后来每次想要拆信，总有人打扰，大概是天意要我和你一起看。”
她的手放在封口没有急着立刻撕开：“梁大夫，咱们打个赌怎么样？你猜崔然每年去青州思念的会不会是徐雅？”
梁江月看余音眼中透着小得意，亮晶晶的显得格外可爱，他故意说：“世间的事除了情爱总还有点别的吧？也许当年顺德王身故，他们偷偷把尸体往回运，到了青州实在没法继续走，于是便葬在了青州，他或许是去思念旧主子的呢？”
“买定离手。”余音说着撕开信封拿出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她得意地将信拍在桌子上，“我赢了，崔然在坦洲的时候住在徐家隔壁。”
她没有在输赢上纠结，而是顺着这条线往下想：“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很难解释为什么他每年要去青州，他一定是对徐雅当年的死耿耿于怀暗中调查，所以才会查到伍州牧的秘密。”
梁江月略想了一下才开口：“元氏这些年都在扬州，苏夫人除了去卖绣品都是足不出户，你觉得把这个大秘密泄露给崔然的——是苏巍峨？”
“这是个大秘密没错，可对苏家没有威胁，对伍州牧才是致命的，”余音觉得除了苏巍峨也没别人了，“苏父死了，当年受贿的刺史告老还乡了，唯一在官场的只有伍州牧，这件事如果被掀开了，他可是主犯。”
她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张山说是伍州牧派人灭了苏巍峨的口，仔细想想，除了伍州牧也没别的人可怀疑了。”
梁江月心中一动：“他们选在江南最先开始散布庄周蝶梦，大概也是因为手里有伍州牧的把柄，能让伍州牧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音点点头：“这件事虽然说得通，可我还是很在意这个凶手，杀人的手法这么干净利落，不可能是一般人，极可能是收钱买命的杀手，如果伍州牧有这样的人……”
她抬头紧张地看着梁江月：“你带回来的那三个人证只怕会不安全。”
“巡察司的大牢堪比天牢，不是寻常人可以进去的。”梁江月对自家的地盘还是很有信心的。
余音提醒他：“你们这些鹰卫平时都戴着那样的帽子，随便一个身形相仿的人都可以冒充你们进去杀人的。”
“你未免把巡察司想得太简单了，”梁江月自信满满地说，“且不说每个人的腰牌都要配相应的暗语，最后一道门的暗语更是每天都在变，那些人只怕连第一道门都进不去。”
“你别忘了，那些人的计划可不是今天才开始，如果是在十年前呢？”余音一挑眉，对梁江月的自信觉得可笑，“在巡察司不显山不露水地混着，既能打听到不少秘辛，还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我如果是顺德王的旧部，我一定会派人混进你们巡察司的。”
梁江月一想，也不无这个可能，他立刻站起来就走：“明天带你去找我师兄诊脉，你不许乱跑，在清风巷等我。”
余音却没有急着回去，她推开临街的窗，从这里能看到不远的通城渠，听说圣上虽然被靖安王所救，可受到惊吓卧病在床。
当年的那个人可不是这么胆小啊，是个纵马挽弓的好手，可见这人要是上了年纪，终归是怕死的。
怕也是应该的，多少怨魂恶鬼在下面等着和他算旧账呢。
想到那些怨魂，余音就觉得骨头疼，她忍不住又想起今天格外短暂的发作，难道……是因为那些冤魂并不是要自己妥善安排他们的后人，而是有怨报怨想让当今这位赶紧下去陪他们，自己来京城才是走对了路，所以寒毒发作得也比较轻？
当今这位病了两三年，如今这么一吓怕是时日无多，总不能要她去亲手送上最后一程，才能让那些冤魂满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