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秋连女儿都顾不上看一眼便匆匆从家里赶回公司自然是有着她自己的原因。
事实,从她通宵完成工作回家那时,她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柏夏因为身体不适而发出的小声哭闹。
柏夏哭得断断续续,声音不大,也全然和其他小孩哭闹起来尖锐撕心裂肺的喊声不同。饶是连原本下定了主意回家之后抓紧不多的时间赶紧休息的柏清秋听见了都揪心。
她路过柏夏房门那刻,也实在是很想推门进去的。
只是她向来理智,或者,也可能用那些人的话来形容。
“冷血”
柏夏被她放在了一杆天平上,这边是有点小病痛,但大概上无碍的柏夏。另外一边是最近几个S级项目同时推进,还有关乎未来几年海外战略布局的大IP出海策划的公司。
她的时间就这么多,刚熬过情期的身体精力更加有限,她不可能两边都完美兼顾。这个世界永远是资源必须,也只能向更重要的一方倾斜的。
首先柏夏每年都会进行一次详细的体检,她的体检报告结果向来很好。其次,她相信韩姨的能力,她会看顾好柏夏,一旦柏夏的病情有些什么新进展,她会及时和她报告。
韩姨没报告,也就是说柏夏的情况稳定。
两相权衡之下,她本能地做出了选择。
任由韩姨独自看顾柏夏,她不过问,也不去看望。只抓紧好不多的休息时间,好好恢复点体力应对接下来连轴转的工作。
柏清秋加快了步伐,刻意不去看客厅里坐着的顾亦宁。
几步间,她就已经来到了保姆车边,拉开车门,坐上座椅,保姆车门被董姨控制着自动关闭,将她和这栋别墅,以及别墅里的人彻底隔绝开来。
车窗玻璃外或许会有道视线看过来,也或许没有,不过也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了。
“回公司,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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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医院病人不多,柏夏的检查结果很快就由和韩姨一起贴身陪护孩子的小李发到了顾亦宁手机上。
呼吸道病毒感染,说严重不严重,说轻微也不算轻微。
因为医生说这个腺病毒没有特效药,属于是自限性疾病,只能靠小孩子自己靠自身免疫力扛过去。反复发烧和喉咙发炎疼痛都是正常的,而且两三天好不了,一般得一到两周才能好。
而且这个病毒大人也会感染,传染性很强。
因此奄奄的柏夏被抱回来时脸上被戴上了一个儿童口罩,虽然柏夏一向是个很乖的懂事孩子,但是现在呼吸道感染呼吸不畅的情况下还被戴了个口罩,她正在韩姨怀里不住哭着要伸手把口罩扯下来。
“不要,不要!”柏夏眼泪汪汪地挥舞着小手,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从眼角掉下来。
顾亦宁哪看得这种画面,即刻从沙发站起身来到韩姨身前抱过孩子。
从韩姨怀里到顾亦宁怀里,柏夏非但没有停止哭泣,看看顾亦宁的脸,小嘴一咧,哭得更惨了,挣扎着要回到韩姨怀里。
“不要!”
“小夏乖,不哭,阿姨在呢……”
顾亦宁脸上一僵,不知所措地轻声哄着她,可是生病的孩子哪像平时,一点也听不进去,顾亦宁越哄,她越来回扭头闹脾气。
看出来她的尴尬,韩姨对着她笑笑,张开手接住往她那边探了半边身子的小夏。回到熟悉的怀抱,柏夏的哭声立刻小了下去,虽然还在抽泣,却已经不再挣扎,只是委屈地将小脸埋进了韩姨的颈窝里。
“没事,孩子生病了就认人。”韩姨柔声对顾亦宁解释了一句,然后才轻轻拍着柏夏的背,小声哄她,“小夏,不哭了哦,我们上楼回房间睡觉觉了。”
“韩姨辛苦了。”顾亦宁站在原地,干巴巴地道了句谢,目送韩姨抱着柏夏上楼,心里无比沮丧无力,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收回目光。
到底韩姨才是那个从她一出生照顾到现在的人,她和柏夏认识还不到半年,平时也没那么有空天天来陪她。她更是不懂得怎么照顾孩子,连哄孩子开心,转移她的注意力都不会。
陪着去医院的小李此刻也走了过来,轻声安慰道。
“孩子生病的时候就认熟人,这很正常。等她病好了,不难受了,你们再慢慢培养感情也不迟。”
“嗯。”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情绪暂时压下,转而问道,“对了,我接下来几天有通告吗?之前你是不是和我说了,我很多定好的通告都推后和取消了?”她问,也是确定。
提到工作,小李也提起了精神,掏出手机打开行程表当场给她确定。手机屏幕的萤光映照在她的脸上,顾亦宁从她徒然变换了的神情上看出来三大貌似真的连装都不想装了。
“宁宁......”小李抿直了嘴唇,欲言又止。
“都取消了?一个不剩?”身为当事人的顾亦宁却很淡定,甚至好整以暇地挑起了眉头。
小李沉默着重重点头。
“刚好,我想留在这里帮韩姨一起照顾小夏,有任何情况你即使通知我一声,然后麻烦你去我家帮我收拾几天衣服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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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儿童房里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柔和昏暗的光线将整个房间烘托得那样静谧温馨。
顾亦宁刚刚和韩姨一起连哄带骗,总算是让柏夏乖乖喝下了退烧药,钻进被窝里睡觉了。或许是药效逐渐起效,也或许是折腾了这样长时间,柏夏也累了,顾亦宁用鼻音哼着哼着摇篮曲,小孩就慢慢合上了眼睛,沉沉睡下。
看着女儿这张恢复了平稳的睡颜,顾亦宁心里的焦躁才稍稍平复了些。她伸出手想要帮她掖好被角,还没碰到,睡梦中的柏夏就皱起了眉头哼出声来。顾亦宁赶忙将手放到柏夏身上,按着刚刚韩姨的教导,一下下顺着轻抚。
这下,柏夏才松了眉头,重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柏夏已然熟睡,许久没见到有什么不适。顾亦宁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正打算到隔壁客房眯一会,房门口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顾亦宁下意识回头,正正对上一双熟悉的,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的眼睛。
是柏清秋。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柏夏房门前,她身上还是白天出去那套套装,平日里打理得整齐妥当的马尾也乱了几丝,有一缕松垮地掉了出来,垂在脸边。
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四目相对间,顾亦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张了张嘴,柏清秋立刻皱紧眉头,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顾亦宁听从地闭紧了嘴。
柏清秋缓缓走进房间,身形有些不稳地在顾亦宁身边不远处蹲下,看向床上熟睡的柏夏。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共同看着床上的小小身影。
柏夏显然已经睡得沉了,小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顾亦宁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帮小孩把手放回被子里。
而柏清秋也是这样想的。
半空中,两个人的手不约而同地碰在了一起。
指尖触碰到那带着熟悉温度的手背,顾亦宁指尖一抖,垂下眼帘,心中不争气地悸动了一下。
柏清秋率先收回了手。
顾亦宁动作一顿,很快便按着原先的想法握住柏夏的手腕,轻手轻脚地揭开被子将这条“越狱”的小胳膊放了回去。
做好这一切,顾亦宁说不上为什么,下意识便又再回头看向身边的柏清秋。
这双平日里冷冰冰的,总是蕴含着许多顾亦宁看不透的思绪的眸子里,不再是只有淡漠,顾亦宁似乎从里面看到了脆弱,只是没等她看清楚,柏清秋就偏过了脸结束了对视。
顾亦宁识趣地不去深究,余光看见柏清秋有起身的意思,就一起蹑手蹑脚地从柏夏床前离开,走出房间。
房门关上,两个人各自站在走廊上。
走廊的光线要比只开了床头灯的儿童房来得明亮,此时柏清秋脸上的憔悴更加无所遁形。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顾亦宁有心想问她怎么了,那句“你脸色很差”每每到了嘴边就还是忍不住咽回肚子里。
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关心。
没等她想好理由,柏清秋便抬脚离开,方向不是更深处的她的房间,而是下楼。
“你要走?”
顾亦宁错愕地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挽留。
“嗯。”柏清秋脚步不停,淡淡地答,“公司那边马上还要开会,我是临时抽空回来的。”
又是开会,又是工作。
顾亦宁不知道该苦笑好,还是该感慨好。她以前就知道柏清秋工作起来不要命,公司的业务也很繁重,可是以前再怎么忙,柏清秋每日还是会在家里面休息一下。从她今天这个架势上来看,要不是柏夏发烧,她几乎是住在了公司。
不知道是柏星现在发展得太好,还是柏清秋对自己更狠了。
柏清秋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顾亦宁摇摇头,只是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正要转身去客房消息,余光看见几乎要下到一楼的柏清秋神情恍惚,脚下一脚踩空,直直往还有好几级台阶的地上摔倒。
“柏清秋!!”
顾亦宁下意识地快步扑过去,只是这里本来就离楼梯有一定距离,况且柏清秋摔倒的地方已经是楼梯下段,一切都来不及,顾亦宁眼睁睁地看着柏清秋重重跌落在一楼地面,身体与地板触碰,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咚。”
“柏清秋!!!!”
顾亦宁嘶哑地再喊出声,不管不顾地快步朝她冲去,眼眶发红,看着柏清秋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心跳几乎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