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秋睡醒时顾亦宁早就不在了,也是,三更半夜的谁会在别人家里待。
但这次和顾亦宁见面她能那么平静,柏清秋是没料到的,似乎除了她们两人刚重逢那次以外,顾亦宁都挺平静的。到底是和五年前的顾亦宁不一样了,原本柏清秋也做好了打算顾亦宁会问她关于贝南烟这件事她为什么轻轻放下不处置,顾亦宁问,她就如实答,这并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没成想顾亦宁这个反应像这件事压根就没发生过一样。
少了些事要操心,本来应该觉得高兴,但柏清秋莫名地就有些说不出的怅然,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泄气。
而且顾亦宁问她会不会和贝南烟复合。
她又是为什么会这样答呢?
明明可以她问什么她答什么,好好说话不那样怼回去的,偏偏还把顾亦宁气跑了。
柏清秋坐在床上,身上还穿着在公司时候的衬衫长裤,脸上也没卸妆,只要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一切。顾亦宁的种种神情和反应,像是利刃一下下划开她心里头自设的防线,在夜深无人能瞥见的这个时刻,终于能坦然面对毫无保留的自己。她的防备,伪装,自欺欺人尽数被她拆穿。
五年前的顾亦宁不会这样,那个顾亦宁会质问她,甚至于在那间酒店房间里,她还会掉眼泪,但这次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在她面前淡然平静地当柏夏的妈妈,哪怕是和她碰见了,反应仍旧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甚至像是一个陌生人。
“我做错了吗?”柏清秋在心里问自己。
以前她和顾亦宁在一起,如果顾亦宁一辈子都不知道贝南烟的存在的话,或许两个人能就这么走下去。毕竟顾亦宁爱她,而她也需要利用她平稳地度过一个个情期。本来是一拍即合的好事,谁也说不上欠谁,但顾亦宁并非和她做一等一的交易,顾亦宁爱她。
顾亦宁要的是你爱我,我也爱你的爱情。
她不求她给她的那些资源,珠宝。
而她需要的是一个像极了贝南烟的alpha,而不是顾亦宁,她从未问过顾亦宁的意愿,也顾不上顾亦宁是怎么想的,就让顾亦宁和她一起。她自以为终于可以掌握住一切,以为自己能够就这样安排顾亦宁的一切。
结果顾亦宁不知道从哪知道了真相要走,行,放她走。
就算是有了柏夏,那也没什么。
除了贝南烟这个麻烦以外,现在不就是最理想的情况了吗?
顾亦宁和她断干净了,但情理上她还是柏夏的妈妈,柏夏从此之后多了个人爱着她,护着她。有顾亦宁在,她也不需要担心柏夏只有韩姨在带没有妈妈的关怀。
那她为什么还会对伤害了顾亦宁内疚?她既然不爱顾亦宁,那砍断顾亦宁对她存在的不该有的缱思对哪方都好。
为什么顾亦宁好像放下了哪怕过了五年也还在存在着的对她的感情,她比顾亦宁本人还要怅然若失?
柏清秋抬起手掐紧发胀的眉心,面对这一摊子事,从心里觉得力不从心。
以前她可以无比肯定的说,她不爱顾亦宁,对顾亦宁好,是因为顾亦宁长得像贝南烟,她是放不下贝南烟。
那现在呢,现在知道贝南烟是因为她才针对顾亦宁,她非但不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开心,甚至反过来替顾亦宁不值,觉得贝南烟下作恶心,这是爱贝南烟吗?
此时此刻,柏清秋拷问自己。
不爱。
她不爱贝南烟,只要想想和贝南烟哪怕只是见面她就觉得无比的恶心,更别说像顾亦宁问的那样和贝南烟复合。
从前她刻意不去想的,不敢想的,麻痹自己的,在此时此刻变得无比的清晰。
顾亦宁就是顾亦宁,她不是贝南烟。
五年间的相处,她在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早就能把这两个人分开了,只是她自己还一厢情愿的在骗自己,也把顾亦宁都骗过去了。
柏清秋垂下头,松松合拢住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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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柏清秋习惯地会去饭厅吃早餐,说是吃早餐,她一般也没什么胃口,只是让柏夏能见见妈妈,过去坐一会喝杯牛奶而已。她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公司,回来的时候柏夏也早都睡了,早上是难得的能和柏夏见面的时候。
饭桌上一如既往地摆着两份早饭,柏夏那边是加了点糖的甜牛奶配麦片,她是纯牛奶配三明治。
“妈妈!”听到脚步声,柏夏扭头过来对她打招呼。
柏清秋点点头应了,正想如常坐下,却瞥见柏夏的座位上还有着一只什么玩偶。
“你身边那是什么?”她问。
柏夏放下手里的牛奶,嘴角边沾了一圈奶渍,见她问,就一手抱起放在她椅子边的玩偶举高了给她看。是只看着已经发旧的小熊玩偶,圆鼓鼓的熊脸上缝着扭扣鼻子眼睛,除却毛发有些发白让人看出来有些年头了以外,是被主人保养得很好的。
柏清秋还记得它原来的样子,棉花都结团了,熊手臂和身体衔接那处松松垮垮的,估计顾亦宁后换了棉花芯。
不用问,是顾亦宁送的。
当年顾亦宁走的时候除了衣服以外就拿走了这只小熊。
“我的新朋友,顾阿姨说我想她的时候,就可以和小熊一块玩。”柏夏不知道这些个过往,眨巴着眼睛,满脸稚气。
柏清秋沉默了一瞬,心中五味杂陈。
“顾阿姨很关心你呢。”她尽量保持平静地说,坐下来端起自己的牛奶喝了一口,不带一点额外的糖分,只是牛奶的味道,她喝不惯甜的。
“嗯,顾阿姨说她也会很想我的。”柏夏开心地回答,学着她那样端起杯子喝她的甜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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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亦宁当然会想柏夏,奈何她空闲时间实在是不多,通告一个接着一个,能有一天两天的功夫去柏清秋家里和柏夏见面已经很不错了。赶行程本来就特别容易让人烦躁,可有人就是见不得她安生。
还能是谁,贝南烟。
自顾自地就拉开了她房车门自己走了进来,她身边替她整理剧本的小李都愣住了。
顾亦宁直直看向这人和她像了个八成的脸庞,头一次觉得这眼睛鼻子嘴巴看起来那么招人厌。后者也不恼,更不脸热,由着她看。
“小李,你先下去。”顾亦宁重重出了口气,勉力压下心头的烦躁,扭头过去对小李说。
“好,有事你喊我一下。”小李点头,立刻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了,不忘给她和贝南烟掩好车门。
没了外人,贝南烟更是不客气地迈步过来在离着她大约半个手臂距离的沙发上坐下。
“满意了?”顾亦宁问她,没提是对什么满意,她知道贝南烟能懂,这也多半是贝南烟来找她的目的。可不是嘛,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搞出这场舆情,结果她居然没有反应,更加没有伤心欲绝地痛斥柏清秋有多薄情。
贝南烟得多失望啊。
“不满意。”贝南烟也坦诚,“我也不奇怪你能猜出来,但你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说到这里,颇是恶劣地勾起了一边嘴角,语气尤其内涵。
“我要有什么反应?”顾亦宁当然不愿意被她看扁,反正两个人摊牌到这种程度了,她也没必要在这里装客套。
“应该伤心呀,你不是特别爱柏清秋吗?我可是在酒店陪了你好几个晚上呢。”贝南烟目的就是要来恶心她,话说得一句比一句要来得恶心。
明明是在酒店洽谈接下来的签约安排,说得像是她和贝南烟有什么似的。
太幼稚的把戏。
黔驴技穷。
顾亦宁非但没有被攻击到,反倒更有底气了,贝南烟没几句就开始耍嘴脾气,可见她那些阴招也就到底了。
“你与其吃我这口陈年老醋,不如去和柏清秋求一下复合。”顾亦宁端起没喝几口就被她进来而打断的冰美式,自在得不得了。
“我为什么要和柏清秋复合?”贝南烟这个反应像她问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伤不伤心?你要是真的爱柏清秋,不应该为了她对你五年来始终如一地偏护而感动吗?你当年知道我的存在之后,把柏清秋公司的高层都搞了下台,让柏星股份动荡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恢复,柏清秋没说你什么。你现在因为我和柏清秋有了孩子,又利用我的热度整了这出舆情,让柏清秋为了摆平你带来的负面舆论通宵达旦熬得晕睡在办公室里,柏清秋更是没找你麻烦。”
顾亦宁一口气说完,自以为逻辑严谨,条理分明。
作为旁观者,除去她有些尴尬的身份,柏清秋对贝南烟的种种偏爱,她都看得尤其清晰。
只是口吻就不自觉地变得有些为柏清秋抱不平起来。
贝南烟的表情跟听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复杂抵触。
“哦,是,当年我没告诉过你。那个叫什么红的根本不是我搞垮的,我哪来那么大的能量短时间内能掌握到柏星高层那些个把柄。整垮她根本是柏清秋的意思,东西都是她给我的,她当年特地打电话给我,问我你是不是确定要走,这才把东西给我的。”说起往事,贝南烟的语调更加阴阳怪气了,还不忘在特地两个字上加重了声音强调。
挺冲击的。
顾亦宁听得有些嗡嗡响。
怎么分手了,柏清秋还给她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事?
出走她安排,就连出走后的资源交接她也处置得妥当。
顾亦宁现在第一反应是幸好当年这个手没有分得太难看,她该感谢当年的自己爱柏清秋爱得太深,分手了也没做些什么下作的事,也没说什么恶心人的话,甚至记得给胃不舒服的柏清秋带袋她要吃的胃药。
她说怪不得贝南烟还在那吃陈年老醋呢。
别说贝南烟了,她现在得知来龙去脉之后再回想她那自作聪明的逃走计划,在柏清秋面前装无知,以为骗过了柏清秋,特别的高明。
原来柏清秋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她以为自己是叼开笼门的逃逸金丝雀,其实只不过是被人放生的宠物。
见她迟迟没有回答,贝南烟更不爽了。
“那你说说,我该不该在意?”贝南烟凑过来问。
“你觉得你对得起柏清秋吗?和我说了这么多,一个劲地针对我,却从来没有想过柏清秋会怎么样,也不关心她怎么样。你根本不是放不下柏清秋,只是在发泄你见不得光的龌蹉的占有欲而已。”顾亦宁抬起头来和她对视。
“这么大义凛然,那你自己呢?柏清秋为了你做了这么多,怎么不见你回报啊?”贝南烟也不示弱,颇有要和她干起来的意思。
“我和柏清秋怎么样,没必要交代给你听吧?”顾亦宁歪头。
她赢了。
贝南烟成功被她惹怒。
不过对上这么个对手,赢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本事。
“好好好,顾亦宁,你别忘了,我还可以曝光你和柏清秋的关系,我也不介意把我自己都抬上桌来给大家贡献一件茶余饭后的八卦。”
“你爆呗,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柏清秋都会站在我这边和我一起压下来。而且圈中哪个演员不被说有金主啊,哪怕是没有的,捕风捉影也要给她们安排一个。大不了我再签回柏星,柏清秋有得是资源,爆那么两部戏也就回来了,只要够出圈够好看,她们不会记得我到底有没有金主的。”
顾亦宁耸耸肩,摊开手。
事实如此。
在圈里这么多年还看不清,那就是贝南烟的能力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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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