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孤月高悬,若在外,无疑是安眠的好时机。
可在罪城,却是反过来,白天寂寥得过分,到了夜里,一切仿佛才刚活过来似的,哪怕隔了一扇厚重的木门,也能很清楚听到外面兵刃相交的清脆声。
柳颜于亥时出门,不过一刻便来到白日才光临过的木门前。
但这次她却没选择敲门,而是手一挥,木门便碎成了好几块掉落在地。
她的动静不算小,可里面的人却毫无反应,若非窗纸透出一缕烛光,她大概会违心当做对方睡得太死了一些。
缓步走进院落,可没走几步,她就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几分很有诱惑力的魅笑。
“我刚刚还以为公子睡得沉,不成想,公子却已等在了院中。”
食指放在嘴角,美目流转,“公子这是专程在等奴家过来吗?”
一个绝世美女做出这副勾人样,还有这充满歧义的暗示性发言,若换了他人,便是定力强的,也少不得会心跳快上几许。
可沈望抒却毫无反应,便是直视柳颜的视线都正直的好似看的是一团空气。
这让原本自信无比的柳颜不免在心里犯怵。
她的魅惑术居然对此人无效,这在以往可是从未……不,不对,在两年前,也曾有一个人,而那一次……手指轻抚,哪怕隔着好几层衣服,左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摸着也十分清楚。
当初要不是她反应及时,跑得快,如今,早已是这罪城里的一培黄土了。
难道这次……不,不可能…那等精彩艳绝之人,便是一个都难寻,怎么可能让她在这么短时间一下子遇到两个。
一定是对方有什么可以短暂抵御的法子罢了。
柳颜一番自我说服后,好歹镇定了下来,嘴角又重新勾起,一步一步缓缓接近沈望抒,直到两人之间隔了一臂的距离后,她才停了下来。
“值此良宵,公子可愿与奴家共度?”
说话的同时,右手上前正欲将那肖想了整天的妙人揽入怀中,眼中除了**再也见不到别的神色。
可下一秒,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柳颜愣了片刻,下意识往下,便看到那准确刺入心脏的长剑。
剑身较细,通体浅蓝,在幽暗的环境中散发着荧荧光泽,剑柄处系着一串造型极为精致的流苏,拇指大小的珠子里清楚的刻着一字。
「沈。」
放眼整个修真界,这般容颜绝世,精彩艳绝,又以沈为姓的男子,她有且仅知道一人。
沈望抒!
回想不久前,城中曾有人传沈望抒被罚到了北域,她还只当笑谈。
如今看来,竟是实情啊!
看来,她输得不冤!
生死弥留之际,柳颜含着最后一口气,艰难的开了口。
“我自负我的魅惑术独步天下,任何男子都无法免疫,便是那个人也曾短暂失神片刻,那么你呢,沈望抒,沈公子,你又是凭什么平淡视之?”
沈望抒将剑抽回,看了一眼屋内,声音坚定。
“望抒已有心悦之人,自不会对他人生有异心。”
原来如此!
柳颜心下了然,可下一刻,双眼猛地睁大。
他刚刚说什么?已有心悦之人?那个沈望抒居然有喜欢的人了?是谁?
一时间,脑海里充斥满了数也数不尽的问题,可她已经无法再开口了。
但想想白日曾在此见到的另一人,也不难猜出那人是谁。
可那人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充其量只能归为中等。
输给这种人!
她简直不甘心!
可不甘心,她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因为她就要死了,就要带着满满的遗憾与不甘心离开这个人世了。
然而,像这样的人,在罪城比比皆是。
每个深夜过去,就会有无数人于黑夜之中永眠。至于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却也不知是否能在明天的夜色之中保全己身。
……
沈望抒轻轻推开房门,以绝对不会惊醒床上睡着之人的动作与音量躺在了旁边。
他自以为可以将一切做的悄无声息,却不成想,原本早已睡去的某人不过是在闭眼假寐罢了。
“抱歉!”
察觉到宋宴没睡的瞬间,沈望抒便轻声开了口。
“我不是想瞒你,只是……”停顿些许,又反复斟酌,最终才像是想好了说辞般的说道。
“怕你担心。”
宋宴拽着被子一角,盯着那不久前才装上去的帷幔,怔然片刻,才回了神。
“沈师兄怕的不是我担心,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刚刚……杀了人,对吗?”
“……”
既然被拆穿了,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沈望抒干脆利落的承认了。
“是。”
“可是……我也杀过人。”宋宴猛的转过身,凝视那双因为自己突然举动而微愣的双眸。
“锁魂符并非无法可解,可我……却因为一时的愤怒,让很多不该死的人都死了。”
“沈师兄,像我这样的人,和刚刚门外那位被你杀死的人,有区别吗?”
沈望抒静静回望,认真答道:“有。”
宋宴不解:“哪里有区别?”
“至少她不会对自己造成的杀孽心怀愧疚,即便身死之际,也毫无悔过之心。”
宋宴眉头微皱,似对这一说法很有意见。
“难道杀了人,只需愧疚悔过,就能当做一切没发生过吗?这样的说法……”
「我不认可」四个字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同样的事情做了几次,大约就会习惯,一如主动方沈望抒,二如被动方宋宴。
因此,这个吻的持续时间比以往几次加起来都要长。
“阿宴,这世间万事万物,没有任何一样能达到十全十美的境地,那么,只需要记住四个字就好。”
“问心无愧!”
“我这样说并非是为了宽慰于你,而是想让你在下一次事件来临时,拥有行动的理由。”
“无愧……于心?”
宋宴反复念叨了几遍,似乎懂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懂。
但是有一点他却十分清楚!
若是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的选择大概还是不会变。
既然不会变,那么所谓的愧疚与悔过,自然就成了无稽之谈。
……
一处隐蔽的暗室内,坐了差不多七八人,皆带着画风诡异的面具,身上穿着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若以眼观之,几乎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辨别的特征。
“猎艳鬼死了!”
声音浑浊,属于任何人听了都得皱眉的程度。
“哦?她居然死了?”稚嫩孩童声线从对面传来。
“虽然她的实力在罪城算不得厉害,但凭着外貌和一手魅惑术,在男人堆里也很吃得开。却不知这次,是死在了那位不解风情的臭男人手中?”
声音里明显充满了对那位猎艳鬼的嘲弄与不屑,对生命流逝的冷漠,更有对那位杀掉猎艳鬼之人的调侃与若有若无的关注之意。
最先开口的人依旧以平淡的语气说道:“人,你认识,在座的都认识。”
“呵!”拥有孩童声线的人嗤笑道:“老八,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们所有人都认识?整座罪城翻三遍,能找到这么一个人?”
剩下的人虽没说,但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明显也是赞同那人的说法。
唯有一人,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
等到所有人都笑够了,四周再度回归安静之时,他才冷不丁开了口。
“是沈望抒吧!”
语气十分笃定,像是极为自信。
老八诧异于自家老大聪慧,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错!据可靠消息,沈望抒半年前曾被罚北域苦修十年,十天前却不知何故离开了,如今再归,旁边却多了一人……”
才说了一半,老大便将其打断并且问道。
“那人样貌为何?”
这次老八的诧异更深,提起沈望抒都面不改色的老大,为何会对另一人如此感兴趣呢?
心里虽然存疑,但还是老实答道:“大概十七八的样子,修为大约练气,长得没什么辨识度,不像是能跟沈望抒并肩同行的人。”
“呵呵!”
老大冷声笑道:“那自然不是跟沈望抒并肩同行的人。”
毕竟,那可是,自己发了誓,一定要从对方手中抢过来的……属于对方的珍宝啊。
之前人在玄道宗内,他还多有顾忌,如今来了北域,他的主场……呵呵!那可就诸事随他了。
“告诉底下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我抢过来。”
老三笑呵呵说道:“沈望抒吗?的确,冲着那张脸,倒是……”
老大摇头:“不是,他旁边那人!记住,我要活的,连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什……什么?!”
一开始还作壁上观的所有人都愣了,完全不知自己老大是抽了什么风。
若是抢沈望抒,他们还能理解,毕竟无论是身份还是外貌,亦或是其他种种,要寻,还是能寻到一些逻辑的。
可旁边那人是为何?
要找男人,好歹也得……找好看一点的吧?
可沉浸于自我的老大压根没打算解释什么,只是以不用质疑的语气说了两字。
“照办!”
一说完,他就急急忙忙走了,只留下对这一切仍没怎么反应过来的众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