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老四默默说道。
老五苦笑:“能怎么办?照办呗!”
忤逆老大是什么下场,只怕没人比他们清楚。
正因为清楚,才更不想让自己也沦落到那种地步,所以,哪怕是再离谱的命令,也得照办。
这大概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吧。
不觉,一月已过,算算时间,大约已是盛夏了。
可季节的作用在北域却丝毫没有得到体现,空气依旧带着寒意,宋宴撒下去的种子也依旧没有一丁点要发芽的迹象。
罪城不比外界,环境极为混乱,动辄便有流血杀人事件发生。
沈望抒偶尔外出时,少不得叮嘱几句,让宋宴待在家,万事小心谨慎,不要出去,有陌生人敲门切记不要开,饭按时吃,晚上早点睡……
林林种种,事无巨细,到什么程度呢,大约出门只需一炷香,叮嘱就得花半炷的程度。
……
或许,沈师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快十八了,饿了是会自己去吃饭,困了,也会自己意识到要睡觉,陌生人敲门,也知道不开门的……大人了?
宋宴思索片刻,随即摇头,大约是没有,不然今天出门也不会将那重复了八百遍的话又重复一遍了。
但这样如果能让沈师兄出门时安心一些,他其实也是可以装作一切不知的四五岁幼童的。
蹲在地上,一边查看土里种子是否发芽,一边在心里瞎想一通,日子竟也过得不算无聊。
大约是自己早已习惯了这样一个人待着的生活吧。
“砰!”
刚作此想,一块小石头就丢到了面前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让沉浸自我的宋宴吓了一跳。
茫然转头,顺着石头丢过来的方向看去,便看到院墙上坐着一个**岁大小的男孩,手中还一上一下抛着差不多大小的小石头。
男孩有着一张不错的脸,偏偏勾着一抹玩味意十足的笑,一只腿曲起,将手放在膝盖之上。
要不是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粗麻衣,脸色蜡黄,身形消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所致,宋宴大概会以为是哪家顽劣的大少爷跑过来了。
“喂,你在做什么?”
男孩在宋宴看着他时,毫不见外的跳了下来,自来熟的蹲在宋宴旁边,学着宋宴刚刚的模样看着还带着几分湿润的土地。
宋宴不适应和陌生人挨这么近,默默往旁边移了一下。
“看……种子发芽没有。”
哪怕对方一看就是没什么威胁力的小孩,宋宴说话时仍带了几分害怕在里面。
“种子发芽?”
男孩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挑了挑眉,用手在土里刨了两下,果然让他找到了一粒已经干瘪的种子。
“嗤——”
男孩不屑笑道:“这里的气候,种子怎么可能发芽,你是白痴吗?”
宋宴:“……”
好,好凶!那个,我能回房间了吗?
“可,可以的。”宋宴伸出颤抖的手往不远处虚虚一指。
男孩看过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株青绿的嫩芽。
“……”
男孩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
此地的环境除了极少部分可以适应严寒的植物,任何植物到了这里都不可能发芽,便是利用灵力,阵法也不可能,这一点可是某个大能下的结论。
之后数位实力高强的修士用事实佐证,的确如此。
这些事,整个罪城可谓是人尽皆知。
所以生活在罪城的人,自小便没吃过新鲜蔬菜,更有无数人因这而死,就连爹娘也……
想到这,男孩眼中不免多了几分难过之意。
额……
我刚刚是说错了话吗?
宋宴反复自省也没找到不对劲的点,但见男孩一直看着那株嫩芽,便以为这里是不能自己种东西的,连忙说道。
“那个,我不……不知道,这里不可以种,等下,等下我就拔掉。”
“啊?!”男孩猛然转头,双眼充满了疑惑不解,“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干嘛要拔掉?”
宋宴急忙别过头,装作看远处风景的模样。
“可是,这里……这里不可以种……”
男孩更加不解:“谁说的?”
宋宴:“……”
大约是我。
“哦,对了,你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
现在的孩子一点都不怕人的吗?怎么这么自来熟。
宋宴此刻强烈想一个人,偏偏他又是个很照顾对方情绪的,不愿主动提及,让对方尴尬。
便只好强忍着不适解释道:“改善土壤和气候。”
男孩茫然:“啥?”
“植物的生长一靠土壤,二靠气候,三靠养分,只要创造能供给它生长的环境,如此……如此……”
啊!好像变成一颗种子被埋进土里啊。
宋宴此刻超级羡慕能被埋进土里的种子,并为自己没办法埋进土里深感遗憾。
男孩不太懂,不过倒是理解了一点,那就是这个人掌握着能种出新鲜蔬菜的技术。
本来只是看这家主人有钱,准备拿点吃的东西,进来后见宋宴柔弱好欺,便想戏耍一番,如今看来,他不仅今天不用饿肚子,之后的每一天都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男孩沉浸于自己的美梦,不由得感到一阵欣喜。
“喂,你叫什么名字?”
宋宴:“……”
见宋宴不答,男孩了然,当即自报家门:“因为娘生我的时候有幸吃到了一瓣橙子,所以我叫小成子,没有大名,你这么叫就是了。你呢?”
“我……”宋宴几乎快把头埋进土里了,一方面觉得对方说了名字自己不说不礼貌,一方面又谨记不可以把名字告诉陌生人的嘱托。
他感到十分为难,越发想变成一颗种子了。
男孩见此,几番猜测,顿时明白了一切。
“你是不是没名字?”
“……”
“没关系的,这里很多人都没名字的,毕竟在这里光活下去都很难了,哪里有那个闲工夫给人取名字。”
“虽然……”男孩上下打量,“你看起来不像是爹娘没工夫给你取名字的样子,但有钱人家的孩子,照样有不受宠的,没关系,我不会因此看不起你的。”
“……”
“我叫小成子,那你叫小橘子怎么样?”
“……”
“小橘子,跟我走吧,以后跟哥混,哥罩着你。”
说罢,一把抓起宋宴的手就往门口拉去,宋宴死命想挣脱,可自小没吃过什么苦的温室花朵哪里是外面饱受风吹雨打的野花能比的。
哪怕两人年龄差了一轮不止,可宋宴还是被强行拖到了门口。
宋宴急得不行,想解释,又想把手抽出来,又担心沈师兄回来看不到人担心,又害怕自己说出来,小成子会尴尬。
几番种种考虑下来,宋宴愣是没张开口。
沈望抒回来的时候,宋宴都已经被拽到了门外,台阶都走了两阶了。
一看到沈望抒,宋宴眼睛都亮了,若是脸上能写字,他那张小脸上大概会写上三个大字。
“救救我。”
小成子冷眼凝视挡住他路的沈望抒,他住巷口的破瓦房,偶尔也曾看到沈望抒外出的身影。
自小在底层混的,多少有点眼力见和见识,这个人大概是那些人口中的仙人吧,至于他身后的小橘子,显而易见,肯定是被仙人胁迫,囚禁的普通人。
这种事,在罪城屡见不鲜,但凡有点姿色的,无论男女,都无疑下场凄惨。
虽然小橘子长相差了一些,但万一这个人取向独特呢。
总之,他是不会放手的,哪怕敌人是仙人,他也不会把小橘子交给这个人的。
一开始只为了长期饭票的小成子硬是凭借脑补,把自己塑造成了救人危难的大英雄。
“这位……”
沈望抒张口欲言,小成子毫不留情打断。
“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既如此,那就好办了。
沈望抒暗自点头。
“你们这些自诩仙人的家伙,都一个样,心思龌龊至极,好看的女人不放过,好看的男人不放过,如今怎么,连长得普通的都是你们的觊觎目标了吗?”
沈望抒:“……”
所以,这位所谓的知道,是知道这?
“哼!我是不会把小橘子交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小橘子再回到那个牢笼。”
沈望抒嘴角微微抽搐,道:“小……橘子,是谁?”
小成子昂首挺胸,义正言辞:“自然是我身后的人。”
沈望抒望过去,宋宴立马将头别一边装没听到。
哎!
知晓自家道侣是什么性子的沈望抒认命的开启解释模式。
“你误会了,你身后的人名宋宴,与我是道侣,也就是夫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成子不屑:“切,这种话,鬼才信!”说罢,微微侧过头,“小橘子,你信吗?”
宋宴点了一下头:“我与沈师兄的确是……,我也的确叫……宋宴。”
总感觉说这段话用了宋宴所有的勇气,说完的瞬间,宋宴已经不敢再抬头了。
小成子愣了好久,下意识松了手,才不确定问道:“当真?”
宋宴低着头,快速跑到沈望抒身后,捏着他的衣袖,小声道。
“当……当真。”
本以为解释完,又得到了来自本人的肯定,这下对方也该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了。
结果,小成子双眉一竖,冷冷发言:“既然你们是夫妻,那你干嘛要把他整天关在家里,不让他出去,这不是囚禁是什么?”
这事他可知道的清楚,几次过来踩点,都能看到房门被一把铜锁牢牢锁住,之前一直以为这里只住了一人,结果进来后,发现宋宴,才知晓是两人。
那人说两人是夫妻,他可没见过把自家娘子锁家里的丈夫。
“我说你该不会给他用了什么奇怪法术吧?”
小成子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很大,看沈望抒的眼神里不由得多了许多鄙夷之色。
自觉解释不能的沈望抒只好说道:“那你如何才能信?”
小成子不屑笑道:“你们这些自诩有点能力,就觉得高高在上,不把我们当人的家伙,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信。”
宋宴穿越这个世界多年,也听了些,看了些东西。
修士自诩修仙者,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将普通人视作凡人,高高俯瞰者比比皆是。
这一现象,越是普通人占比多的城市越是普遍。
所以普通人厌恶修士这一现象,同样普遍。
宋宴第一次抬头直视了小成子的双眼,说话也难得顺畅。
“沈师兄,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