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走廊走了许久，众女子和阿十被带到了一处宽敞的屋舍，屋子家具样样考究，但除了一排供人休息的小榻外什么都没有。
阿十大略数了一下，在场的姑娘共有三十七人，瞧着都不是心甘情愿来的，也都互相不认识，个个安安静静地在角落缩着。
坐在阿十旁边的就是方才扶了他一下的那位姑娘。
阿十听见宁妄如此说：“李惊鸿能耐不小。”胆子也不小。
阿十低头扫视了自己一圈，实在没忍住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很快就将眼睛移开了，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只要我看不见，我就还是英姿飒爽的我。
宁妄哼了一声，难辨喜怒：“青云司首徒，果然厉害。”
阿十：“……”
“你倒也听话。”宁妄不依不饶，“虽然记不得，但我印象中你好像没那么好说话。”
“时间如流水，诚不欺我，再坚硬的人都会被磨平棱角。”宁妄接着挖苦。
阿十：“……”有完没完了？
阿十觉着有一道目光上上下下地把自己看了个彻底。
“不过，神子殿下的确貌美。”最后，他竟然还悠悠然地感叹了这么一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阿十的暴脾气总算战胜了那点稀薄羞耻心，正要大发雷霆之时变故又发生了。
“吱呀——”
进来的不是把姑娘们带进来的鬼面，而是一个浓妆艳抹穿金戴银瞧着就很富贵的中年妇人。
高挑的鼻梁利的像一把淬毒的刀，狭长的眼睛里透露出精明的光，衣着华贵却无半点稳重，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姑娘们，都等急了吧？”这不，一进门就笑吟吟的。
阿十平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姑娘们也都把自己往角落里塞。
妇人视若无睹，目光在众人中逡巡，眼中盛着的贪婪藏都藏不住，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粘腻。
突然，她的目光停在阿十身上，甚至还慢悠悠地朝这边走过来。
暴露了？
就知道李惊鸿这家伙找的人不靠谱！
短短几步的距离，阿十把李惊鸿骂了个底朝天。
扑面而来一股呛鼻的香粉气，妇人停在阿十面前，趾高气扬地命令：“抬起头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阿十强忍着恶心抬头，手慢慢摸上了扣在腕间的嗔骨。
谁知，那妇人却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
刹那间，阿十周身自手腕起漫出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
所幸，妇人的手只在阿十脸上停留了一瞬，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身穿红衣却不妖媚，倒是个极品。小丫头，好好跟着妈妈，日后少不了你的好。”
阿十故作慌乱地往旁边躲，余光观察着她的表情。
妇人估计这类事干的不少，一点一滴熟烂于心，对阿十的反应并不在意。
宁妄毫无波澜地声音响起：“手不老实，眼光不错，可以赏个全尸。”
阿十默然：“你以为这是红莲城。”说杀就杀的。
宁妄想起之前那个梦里某人横穿魔域堪称入无人之境，红莲城都被逛成自己家的样子，不自觉笑出声。
“笑什么？”阿十问。
宁妄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没什么，想起一些旧事。”
就算在红莲城我仿佛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想杀就杀。
阿十知道他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是以没有追问。
千年前的事纷繁复杂，谁知道是好是坏，何必给自己平添烦恼。
随着木门一开一合，走进来一个鬼面，快步到老鸨跟前，低声道：“贵客来了。”
声音很小，但对阿十和宁妄这等高手而言跟在耳边大吼没多大区别。
阿十心念一动，贵客，什么样的人能称得上贵客。
鬼面说完话立刻隐了身形，再看不见踪迹。
“看来这里宝贝不少。”宁妄叹，难得感兴趣。
鬼面的修为只能说一般，却能轻易藏匿，必定有猫腻。
老鸨嘴角咧地老大，一口白牙晃眼睛：“姑娘们，发达的机会可来了，外面等着的各位老爷可都是富可敌国的达官显贵，只要你们能得了各位老爷的青眼，以后啊，可就是人上人了，就连我都得靠你们来过日子！”
话音落，一群鬼面凭空出现，将屋子围得密不透风。
那妇人审视一圈，最后抬手指了指阿十旁边的姑娘。
阿十：“……”
无奈，阿十只得主动起身拦住过来推囊那姑娘的鬼面，横生变故鬼面们都没有料到，又不敢妄动，只好将决定权交到妇人身上。
阿十强忍着恶心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冲妇人甜甜道：“妈妈，你看她脸都哭花了，瞧着都不吉利，要是冲撞着贵人就不好了。”
妇人对此很有兴趣，哭着、闹着，避她如蛇蝎的人不在少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讨价还价，颇为新鲜。
是以，她难得耐心道：“那乖女儿觉得该如何？”
乖女儿？待会儿“乖女儿”就扒了你的皮。
阿十暗暗磨牙，面上笑容可掬：“妈妈方才都夸女儿了，难道女儿还比不上她么？”
阿十故作伤心地斜眼瞟了那倒霉的姑娘一眼。
姑娘胆小，已哭成泪人了。
造孽啊。
“好！好！不愧是我乖女儿，就是出息，既如此妈妈就给你这个机会，可别让妈妈失望哦。”妇人瞬间开怀，相当好说话地就改了口。
于是，阿十站起身就要随鬼面出去。
抽抽嗒嗒的小姑娘却胆子大了起来，轻轻扯着阿十的衣角，眼中泪花未散，裹挟着感激和恐惧。
阿十冲她摇摇头，还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这群人不干好事，阵仗却挺大，饶是阿十一个人都是由四个鬼面跟着，那妇人在最前面领头。
走过三四条回廊才到终点，一出门，阿十眼睛就被刺眼的灯光晃着，不自觉地眯了一下，再睁眼，饶是他这种见过大场面的都震惊了。
一眼看不到头的高楼，到处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和彩带，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是一种腐朽的美好，如同一场幻梦。
阿十等人被带到中间的高台上，四面的楼上都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无一例外，都带着恶鬼面具，倒是合了这鬼市之名。
“各位，这位是我们金花楼最貌美、最娴静、最柔情似水的美人儿，也是我最乖巧的女儿，我呀就想为她寻个好归宿，不知诸位爷可与我这女儿有缘啊？”妇人笑眯眯地朗声道。
能来这的不乏爱慕虚荣人傻钱多的阔少爷，很快就有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附和着老鸨。
“看来各位爷都等着急了，既如此奴家就不打扰诸位爷雅兴了，且看哪位与我这女儿缘分更深。”老鸨显然很满意这气氛，笑得越来越灿烂。
“缘分更深？我看是钱更多吧。”宁妄冷冷道，瞧着这场面，他不仅想把在场这些不要命的东西眼珠子抠出来，倘若李惊鸿人在这他都能毫不犹豫把他的头按进墙壁里醒醒神。
阿十没功夫搭理他，完全无视汇集在身上的众多目光，只一味地扫视全场，无论是客人还是所谓的货物。
牺牲这么大，总得拿出点结果来。
忽然，阿十逡巡的目光跟台下一个白衣人对上了，刹那间阿十想起在青云司后院遇到的青袍人。
“哎！叫你呢！”
阿十的肩膀被猛地推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回头一看，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只得在心头怒骂一通。
“当心。”宁妄的声音响起。
阿十一回神，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站在跟前，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都挡不住他那油腻腻的猥琐视线。
阿十：“……”想吃猪头肉了。
只能说蠢货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阿十及时按住要动手宰人的宁妄，施施然朝那猥琐家伙扯了下嘴角，连眼睛都不曾弯一下，笑的假的不能再假了。
神子的美貌经得起时间的考验，那男子瞬间就被迷的晕头转向，估摸着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美人，跟哥哥回家怎么样？”那男子搓着手，恶鬼面具下怕是在流口水。
阿十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触碰，笑面如花：“奴家与公子有缘，自是要跟公子走的。”
“好好好，走走走，就走！”男子神魂颠倒脚底打着飘，咸猪手眼见着又要往阿十裸露在外的腰肢走。
阿十立马道：“宁妄！”拦下他。
与此同时，那男子飘忽忽的模样突然消失了，整个人的气质骤然冷冽起来，吵吵嚷嚷的大堂平白起了一阵阴风，阿十只觉得耳边的声音都散去了。
整个天地间只剩我和他。
半晌，阿十笑弯了眼。
皮下换人了啊。
宁妄一占据那人的身躯，就将手伸了回来，半点不肯沾到阿十。
阿十冲他眨眼——想办法闹出动静来。
倘若一帆风顺，接下来倒霉的就该是剩下三十六位姑娘了，她们可没有阿十的自保能力。
所以，这场拍卖会，绝不能进行下去，至少暂时不行。
不知宁妄使了什么手段，眨眼间半空出现数道黑影，身上隐隐可见黑雾溢出。
然后，尖叫声响起：“魔族！是魔族！魔族混进来了，救命啊！”
果然，不论什么时候，人族出现魔族必定人心惶惶，但魔族出现人族却跟看见猎物一般，多少是有点忙不合理。
黑影不分青红皂白的朝场上众人冲去，众多带着鬼面的护卫出来阻拦，只是效果不佳。
笑话，红莲城主亲自放出来的魔影岂是小喽啰可以应对的？
很快便见了血，场上更是混乱。
不得不说，宁妄演戏还是很逼真的，甚至有魔影冲阿十飞来，阿十自是老老实实充当易碎的花瓶，只顾着往宁妄身后躲。
宁妄演的也挺像，躲的连滚带爬的，期间还嗷嗷叫，全靠原主带来的护卫护着。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阿十还是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