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在上面接应他们的人，是越时绥的父亲。
徐妄之前在赵安政家见过他的投影，但全程没怎么说过话。
因为他一直在跟赵安政聊天，甚至都没搭理越时绥。
现在看见活的人，发现其实是一个很和蔼的中年大叔。听越时绥说过，他的夫妻跟母亲只相差四岁，赵安政女士保养得宜，完全看不出四十多的年纪，但越庭完全就是上了年纪的样子，头发里面夹杂着银丝，脸上隐约可见法令纹，笑的时候眼角也有细碎的纹路。
“是阿绥吧，几年不见，长得我都不认识了。”
越庭亲切地拍了拍徐妄的肩膀，然后看着他后面的越时绥问：“这是你朋友？”
“不，”一旁的越时绥回道，“是我的恋人。”
然后从越庭手里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徐妄捞回来，自己上前一步：
“十年没见，你眼神更差了，老头子。”
本就有点尴尬的父子重逢场面更加诡异。
看得出来，父子关系不太好。
越庭摸出自己的眼睛带上，盯着越时绥的脸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确实这个身高更像他儿子。
“进来坐进来坐，还有后面那个小朋友。”
最后越时绥打破了这份尴尬，简单介绍了徐妄的身份。
“所以，你们只是室友？”
“目前是这样。”
“伯父好。”徐妄乖巧叫人。
越时绥的父亲一直担任研究所的所长，据研究所的人说，所长好几年前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所以这几年所里基本上都是越时绥主事，不过他只管自己的侦察科，其他部门照旧，工资照发，所以并没有人在意所长的去向。只知道他还活着。
还真是很没有存在感。
“来回一趟很不容易，所以我不常回家。”是几乎没怎么回去过。
越庭的住处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小楼房，里面东西都很陈旧，不过打扫得很干净。
窗边有一排花盆，里面长满了杂草，绿油油的，跟门口石阶的深绿的苔藓是房子唯一的亮色。
“没有茶叶，水是很干净的。”说话很和蔼，总是笑眯眯的，这点跟越时绥完全不一样。
只是，“叔叔，我觉得你好像比投影里面要稍微胖一些。”
用了稍微这个词，徐妄觉得自己已经很委婉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深谙人类说话之道，完全没意识到当面说这种外貌身材相关的话这种行为就不合适。
越时绥说，平时跟人交谈，不要随意评判对方的外表，就算真的忍不住要说，也尽量带上一些虚化的词，不要把话讲得太直白。
不过他教学的时候用的案例是女性，徐妄记得很清楚。越时绥说，因为大部分男人对于自己的外观条件都是相当满意且自信的，所以面对他们的时候不用太谨慎。
所以现在徐妄就不太谨慎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谁知道越庭直接惊地跳起来：“小朋友你可不要乱说，我的体重一直都很稳定的！这只是浮肿，下午就消了！”
“啊，所以之前那个影像是自己设定的吗？”真有意思还能自己设置形象，人类的创意还真丰富。
“这算不算诈骗？”
“这这这！夫妻之间的事，怎么能叫骗呢？我不过是希望在她心里一直是年轻帅气的样子。”
再一次印证徐妄之前的说法，男人的花期太短，过了三十就颜值就开始下滑。
“你放心，我平时很注重身材管理，年纪大了也不会跟他一样。”
一番比较拉踩，让老父亲伤透了心。
“我先把这里的情况跟你们说一说。”
“现在地面上的人不多，不到主城的一半，中心区是那座塔楼，里面会定期输送物资出来，大部分人的生活来源就是这个。”
“每个月都会有一批人被送到很偏远的地方去开荒，对外说是犯事的仆人，但数量上不对。”
“是监狱的人。”
“啊？”
“你不知道？”
“哦，你那时候不在，当然不知道。”
塔楼的地下，就是海底城的监狱。
“原来这就是他们说的长期合作。”难怪问的时候支支吾吾不肯书清楚，还说等他们上来就知道了，原来是这么见不得光的合作关系。
“我接着说，”
“上面的人都是那个叫霍尔的公爵统治的，制度跟几十年前都没有区别。”
“就像我们古代的皇帝一样，一呼百应的那种。”
“所以你们只要解决他的问题，其他地方就不会有阻碍。”
或者也可以直接把他解决掉，徐妄没有说，但越时绥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神警告，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暴力手段。”越庭建议，“当然，自保的手段得有，就是如果有冲突尽量口头上解决，毕竟我们在人数这边……”
越时绥又看了徐妄一眼。
“这里很多人是霍尔的狂热追随者，如果他受伤，一定会引起一场动乱，对于我们的行动来说非常不利。”
“他身边有个管家，似乎是当作继承人培养，但是现在还是他说了算。”
“对了，你们现在有住的地方吗？如果不嫌弃可以在我这挤一挤。”
“你这里有卧室？”
“呃，收一收还是能住人的。”
“不必，我们住在塔里。”
“注意安全。”
越庭站在门口目送他们：“希望你们顺利完成任务。”
“你在想跟我们一起上来的那些人？”
徐妄明显感觉到越时绥的情绪不对。
“抱歉，我能力有限。”
“这跟你无关。”
那些人也的确罪大恶极。
“不知道这次会有多少人牺牲。”
徐妄知道他在担心未来的事。
“牺牲少数，这不是你们一直以来的原则？”
“是不得已的选择。”
“如果可以，我不想看见牺牲。”
他一直在反思，所谓牺牲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又有什么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没有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保全所有人。”
“你们已经做了很了不起的事。”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第三个计划，你们要抛弃海底城，将部分人转移回陆地。”
越时绥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怎么说呢，人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胆。”
不过想象力丰富也算是他们的一个优点吧。
果然呢，最后还是会迫不得已采取第三个计划，之前还不信。
“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海水并不干净，风很大，把头发扎起来还是会有碎发糊在脸上。
这里远不如榕城的海边景色好。
不过越时绥好像很喜欢。
徐妄也很喜欢，这里的海是有声音的，不是一片死寂。
“其实开始并没多少人同意海底城的计划。”
“因为没有一个人造的生态系统能够维持超过十年的时间。”
“但是无路可走了。”
无路可走，只能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能够坚持到现在，是一个奇迹。”
“所有的科研人员都知道，运行一百年是一个理想化的状态，我们毕业进入研究所的时候，都会被告知这一点，我们要竭尽所能，延长时间。”
“海底城，我们都知道它不完美，但那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月亮是假的，下雨是假的，美好的未来是假的。”
“但里面生活着无数的人，他们都是真实的。”
“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牺牲别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不愿意忍受艰苦的环境，不愿意留在资源枯竭的陆地，结果连海洋也要抛弃我们。”
“为什么会想要回来？”
“其实已经没有选择了，继续留在下面，或许会害死所有人。”
徐妄不好评价他们这种去而复返的选择，因为这是几代人为了让更多发人生存下去而做出的努力。
继续留在下面，牺牲掉更多的城市还有人，也不能让主城的人活得更久。
回到地面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