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所谓召唤出他的法阵，徐妄很疑惑，最近一直在找古书。
图书馆不会有这种书，关于历史的书籍都很少，被锁在专门的区域，只向少数人开放。
徐妄都看过，都是胜利者的自述。
而他在研究所内部资料库看到的，是一本失败者的笔记。
因为徐妄这个不稳定因素放在实验室太危险了，所以越时绥把资料库的权限给了他。
里面的东西徐妄从没见过，觉得非常新奇，越时绥看他能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呆着，像是终于把孩子送到托儿所的家长，放心去上班了。
说到徐妄刚刚发现的这本书，封面上的作者是当初参与设计主城的科研人员之一，研究所的主要创始人也有他的名字。
“第一年，主城正常运转，一切都符合我们的预期，人们在广场庆祝新年，人类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第二年，出了点小问题，不过已经成功解决。”
“第三年，能源不足，能源不足，怎么会不足？明明计算好了的！”
“第四年，原来他们一开始就想好了，整个主城就是一个骗局！”
“第五年，主城的新年依旧热闹，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生活怎么样。”
“第六年，储备越来越少了，新的能源却依旧没有找到，或许我们不应该心急，至少还没有到绝境。”
“第七年，又放弃了一个城区。”
“第八年，或许我们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这里不是未来，而是坟墓。”
“第九年，我开始怀念从前的生活。”
“第十年，牺牲少数，保存多数，已经做过一次的选择，只有这一个最优解。”
“我错了。”
写到第十年，后面都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徐妄又往后翻页，发现字迹改变了。
换了一个人。
“第二十年，能源87.9/100，我们失去了雪。”
“第二十一年，能源77.6/100，我们失去了雨。”
“第二十二年，能源73.4/100，我们失去了真相。”
“我的生命将停滞不前，人类还有很长的路。”
“第三十年，能源69.5/100，心理检查结果正常。”
从这里开始又多了一项心理检查，应该就是医院成立的标志。
然后是第四十年，第五十年，第六十年，第七十年……
八十多年，换了十八位笔者，后面应该不是寿命原因，可能心理承受不住，所以没有选择继续下去。
最后一位，他在纸上写道：
“我们必须要回去。”
“回到地面上去。”
虽然心里面早有猜测，这里确实有很多不对劲的难以解释的地方，但是徐妄一直没有直接的证据。
现在，他终于在这本笔记上看见了这里的真相。
主城，包括周边的其他城市，都不在地面上。
这里是海底城。
里面很多东西他都不明白，比如，这个能源储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让他们选择放弃地面转投海底？后面为什么又找不到了？
这些事情只能去问研究所的院长，但他人在很远的地方。
或许政府里有人会知道，赵安政是现任院长的夫人，可能会知道真相。
但莫名地，他不是很想去问，不愿意去探寻这个真相。
从欣喜若狂，对未来充满希望，到后面一点一点舍弃自己的同伴，再到现在想尽办法挽回，也不过十年而已。
一百年前的人发现了什么呢？让他们不顾一切地要来到这里。
而且，海底怎么会有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越时绥今天没有准时下班。
这也正常，徐妄开始还庆幸不用上课了。
但是等到晚上十一点，他还是没有回来，徐妄等不及了，直接去研究所找人。
但是研究所里里面只有一些熬夜做实验的，都说越时绥今天到点就走了。
打电话问赵安政，她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这不正常，就算是临时要出差，越时绥也会给他发消息通知，不可能研究所里面的人都不知道去向。
他只能想到一个地方。
得知这个消息，徐妄直接感应到了他的位置，闯进去的时候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很震惊。
“跟我走，他们要抓你。”徐妄把他护在身后。
“那个，你就是被召来的神明？”
会议室有不少熟人，何潍也在其中。
“这是我的人。”徐妄把越时绥护在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所有人。
风剧烈地拍打着房门，隐约有雷声。
“啊，不要误会，我们并不打算对他做什么。”对方连忙摆手否认。
“我们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把他送出去。”
“这是任务，他之前应该也跟你说过的吧？”
越时绥之前确实有说过或许会出差一段时间，但是这么突然失去联系，徐妄总觉得不对。
“人类狡诈，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他不相信任何人的解释，即便现在有些话是出自真心，但不排除他们还藏着另外的不为人知的邪恶念头。
“他要去的地方肯定很危险，我不同意。”
“除非让我一起去。”
“当然，我要去，根本不用你们同意。”他只是通知而已。
显然，不同意的人是越时绥。
“您能去，那当然更好。”其他人听到徐妄这样说都松了口气。
他们本来就在讨论怎样才能让这尊请来的神也跟着一起，就算不出手帮忙，当个吉祥物也行，有他在肯定会顺利很多的。
当初召唤徐妄的人，有几个白发苍苍，据说是学术界很有名望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是越时绥曾经的导师。
有点矛盾，又有点荒谬。
这些走在人类前沿科技顶端的人，竟然也会寄希望于神明，相信神真的存在。
不过放在人类身上，就很合理了。
“你看，你老师都相信的我存在。”
“所以？”
“所以，你要不要考虑，”成为我的信徒？
“你是怎么找到我在这里的？”
“你衣服上面有一根我的头发。”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睡眠时间缩短，徐妄脱发有点频繁。
“啊！”
“怎么？”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
“先不告诉你，你可以期待一下！”
这里是有通向地面的交通工具的，就在监狱。
是的，没错，就在监狱。
生命是很有价值的，所以现在没有死刑。
被判处终身监禁的犯人，不会被留在这里，而是会被送去地面上，作为免费劳动力。
“还真是物尽其用。”
临行前，越时绥有很多工作需要交接，这几天几乎都是泡在研究所里。
至于徐妄，赵安政单独约见了他。
“阿绥，他是我一个人生下来的。”
“他的父亲，是我在生下他之后，才遇见的。”
“在无数个胚胎里，我选中了他。”
“这些胚胎的基因编码都可以通过仪器看见，虽然成长过程中会出现基因突变的情况，但，排列优美的，长大后一定很好看。”
“我那时候年轻，也爱美，当然挑中了那个最好看的孩子。”
那时候一批研究员试图通过改造基因来创造所需要的人类，越时绥就是那批被改造的孩子。
不过世界万物瞬息万变，即使在非常理想的环境，基因技术十分纯熟的情况下，仍然还算会发生基因突变。
“他从我的子宫孕育出来，我很爱他。”
“我的丈夫也很喜欢他，他一天天长大，优秀，耀眼。”
“可我要做的事太多了，分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有想过，是不是需要有个人陪在他身边，他要做的事情太难，过程又太孤独。”
“你很好，我知道，不管什么情况，你都会陪在他身边，看着你们日渐亲近，我很高兴。”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我希望你不要离开他。”
“我的这个请求，或许有些自私，但是，作为一个母亲，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如果竞选没有必须孕育了一个孩子这个条件限制，她可能一直都不会要孩子。
所以怀孩子的动机不纯，以至于她这么多年的心怀愧疚，总觉得亏欠了越时绥。
“我希望如果有孩子，是因为自己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我才愿意将他也带来这世上，而不是什么生命的延续，也不是让他完成自己年少未完的心愿和遗憾。”
“要留下生命的延续，生孩子是没有用的，你看那些四世同堂的老人，过了几十年，就算族谱上的一个名字，没有子孙后代会记得他。”
“要让孩子完成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那更是无稽之谈。”
“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的，一定要自己去争取。”
“如果想在世上留下什么，让自己被后人记得，那么就去做能流芳百世的事，去做特立独行的人，留下自己的作品或事迹，千年万，只要人类还在，那么就会被记得。”
“这些都比不怀好意去生孩子要有价值得多。”
赵安政从不会向别人请求什么，她要做的事情，会自己办到。
但是她也有作为母亲的私心和软弱。
“我亏欠他许多，可是，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在她看不见的漫长时光，越时绥悄无声息地长大了。
即便母子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但她心里面始终留有遗憾。
“好。”
向神明祈愿，应当奉上自己的信仰。
可是徐妄本来就不会离越时绥，所以这个承诺不用他牺牲什么。
况且，赵安政从来不会有什么信仰，她就是自己的信仰。
这是徐妄处于自己的感情和私心许下的承诺。
“越时绥，”当天晚上回去后，徐妄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已经习惯被注视的越时绥都有点接受不了的程度。
“有什么事？”难道趁着他不注意去实验室闯祸了？
“原来从你出生开始，就是注定被我喜欢的。”
“少看一些电视剧，网络小说也少看。”越时绥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毕竟徐妄平时说话的内容都很跳脱。
即便是这样，每一句他都会回复。
“时间充裕，不如看书备考研究生，以后就能跟我一起工作了。”
这个人真是不懂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