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节后开始工作是令人感到乏味的,但见到同事聊八卦还是很有精神。
“院长被抓了,要送去审判。”
“是医院的院长?”
“什么什么?详细说说!”
“原来她一直都在暗中包庇犯罪分子,天啊,形象彻底崩塌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会是她,选举快到了,有没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徐妄听到的,可能会牵涉到某些高层,没想到有一个是他认识的人。
也不能算认识,他之前住在医院时,见过那位院长一面。
和医院其他工作人员都不一样,她穿着玫红色的长风衣,细细高高的鞋子,妆容精致,明艳动人。
网上现在很多照片和报道,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名叫张盈的院长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信息。看照片的角度应该是偷拍的,没有正脸,只有一个挺拔的背影。连被抓之后,带上手铐的样子都从容优雅,镇定自若,没有半分畏惧。
他总感觉这份从容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是说啊,都已经是院长了,怎么想不开要违法呢?”
“谁知道,不过她们这种出身也根本不会把法律放在心上吧,反正现在也没有死刑,估计抓进去关几天就出来了。”
对这位不认识的“嫌犯”品头论足一番后,大家心满意足地散去,徐妄却把这个谈资放在了心上。他总觉得,从在椿城遇到兰洁,到现在张盈被捕,之前似乎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你最近吃的少了,是不开心吗?”
虽然平时胃口好得过分也让人担忧,但徐妄最近的饭量明显下降。
“没有。”徐妄确实吃的少了,因为他现在力量来源很稳定,不需要大量进食来补充体力消耗。
不过现在他的饭量就是普通人类的进食量,比之前什么都吃的状态正常了太多。
也只有熟知他从前饭量的越时绥能在他吃完两碗白米饭之后,担忧他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影响食欲。
“我这几天加班不回家,你去跟我妈住几天。”
他感觉越时绥想说的不止这些,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多说,只是叮嘱他下班后早点回去。
是因为医院的事情吗?难道跟他也有关?
越时绥没有说,徐妄也没问,他确实对这件事有点在意,但也仅限于会关注的程度,不会刨根问底。
收拾好行李,连人带物被运到院子的时候,赵安政在织围巾。
徐妄前几次见她,都是利落干脆,事业有成的形象,就连中秋节晚上她都穿着套装。
现在赵安政却穿着米色长裙,坐在藤木椅上,安静又温柔。
“你来啦,随便坐。”她笑容亲切,令人如沐春风。
东西都被管家送到了整理好的房间,徐妄走到她右侧的石凳上坐下。
“是在给越时绥织围巾?”天气渐渐凉了,据说很快就要下雪。
主城的温度相比较椿城更为极端,秋天几乎没有,冬天总是来得很快。
“怎么可能。”她笑着否认,低头整理毛线团。
“他小时候,我给他织过一条,结果那孩子,宁愿每天路上吹风也不肯戴。”
“那是给他的父亲?”
“都不是,我自己没事打着玩。”她看着织完大半的围巾,放下钩针和毛线,今天暂时先到这里。
“我觉得,您有点像我见过的一个人。”徐妄终于知道那股熟悉感是哪里来的。
“哦?是谁?说不定我也认识。”
“医院的院长,叫张盈,您认识她吗?”
虽然两个人风格不同,赵安政更加沉稳,张盈更加张扬,但她们身上从容镇定的气质很像。
徐妄说出张盈两个字时,她有一瞬间的默然。
“认识,我当然认识她。”她起身给自己续茶,顺便也给徐妄倒了一杯。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很像?”
“没有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徐妄在不多的词汇量里面搜索恰当的形容,“嗯,都很通透。”
这里的人,要么被困在一层一层的枷锁里,要么活得像是一张白纸上,活得通透的人,没有几个。
“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我们。”她的语气,显然是很高兴的。
“那么,你觉得越时绥,他是哪一类人?”
“他是我喜欢的人。”
“虽然一开始觉得他除了外在没有什么优点,但是相处下来,我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类。”
徐妄啃了口曲奇饼,纠结着要不要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
“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他果然还是憋不住的。
“你们有多少人知道能源快要不够用了呢?”
赵安政端茶杯的手停住。
“他告诉你的?”
“我自己知道的。”
“我去了学校,哪里跟研究所的氛围完全不同,轻松,安全,仿佛一个温室。”
孩子的世界跟大人完全不同,但不同场所的人生活状态也天差地别。
研究所的焦虑,政府的傲慢,银行家的漠然。
在濒临灭亡的时刻,人类没有选择团结,而是越来越分裂。
没有合作,反而是在互相对峙,彼此对抗。
主城欣欣向荣的样子,很容易掩盖能源即将耗尽的真相。
那时候,注定有人要被牺牲。
“或许只因为是学校。”
“人类已经撑不了太久,即便是学校,也不会是这个氛围。”徐妄很笃定,“而且,我很少感受到人们的焦虑和急迫感。”
“任何物种在濒死前会有挣扎,有平静,有害怕,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但绝不会有安逸。”
所有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大部分的人根本不知道世界快要崩塌了。
赵安政无奈笑道:“如果一切顺利,还能再平安地度过十年。”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面对真相,所以才将真相锁住,对吗?”
“要不还是聊点别的吧,”这种应该算是机密,他一直问应该不符合规定。
“没什么值得保密的,可能十年都不到。”赵安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知道越时绥第一次听说,是什么反应吗?”
“什么反应?”
“他和其他孩子一样,被保护得很好,面对真相的时候,是少有的冷静的一批。”
“他没有过渡期,也不需要心理辅导,通过测试之后,直接进入研究所工作。”
“原本他是想研究学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去了侦察科。”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大家都夸我好福气,有个对自己事业有帮助,又不需要太操心的儿子。”
“可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不过,我的梦想也并不是做一位母亲。”所以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徐妄第一眼看见越时绥,只是觉得他好看。
后来接触了很多人,他又觉得,越时绥是很不同的,究竟是哪里不同,他也不太清楚。
可能这里那么多人,只有他是在自在又真实地活着吧。
这里那多人,眼睛里都蒙了一层东西,似乎有一层阴翳笼罩着他们,笼罩着整个城市。
然而越时绥的眼睛是清明的,常年看不出情绪,徐妄在他眼中,看到了很清晰的,自己的倒影。
再次见到越时绥已经是三天后,是来接徐妄回去的。
“你知道什么吗?关于张盈的事。”
“不少,我在搜集她的罪证。”
“用于几天后的审判?”
“没错。”
“可是,我听很多人说,她是一个很好的人。”这个很多人其实就是这两天疯狂给他发消息的姜姜,她试图从徐妄这里知道多一点信息,遗憾的是徐妄确实帮不了忙。
他第一次见到张盈,看见她眼底有磅礴的**,但是没有恶意。
“为什么要接受审判呢?她伤害了很多人吗?”
“不是。”相反,她帮助了很多人。
越时绥不知道应该怎样跟徐妄解释,毕竟这是一个立场问题。
最近研究所很多人都不满他的行动,明里暗里使绊子的人不少。
“那是因为什么?”
“她破坏了规则。”
她所做的事情,不能完全说是错误的,只是过于激烈,显得不合时宜。
“原来如此。”
“你明白?”
徐妄当然能明白,作为规则的制定者和维护者,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任何破坏规则的人。
“你不觉得我冷血自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为了自己的利益争取并没有什么不对。”
“我尊重你的立场,只要你维护的规则跟我的不相违背,这无关对错,更不能成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
“或许你的对立面觉得你不近人情,因为你妨碍了他们的利益。”
“我是对张盈有好感,觉得她这个人不错。”
“但是我更喜欢你,所以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如果,有一天我站在所有人对面,你对我也是这样?”
怎么会有这样一天呢?在徐妄看来,越时绥一直兢兢业业,为了人类的未来奋斗,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热爱工作的人。
“只是做一个假设。”
“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
毕竟,如果人类注定灭亡,只能留下一个,他希望那个人是越时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