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去一个晚上,连加的脸色就憔悴得吓人,罗斯那个混蛋,到现在也没处理他心口的伤,只是草草止了血。
维兰死死瞪着罗斯,几乎要瞪出两个血洞来。
庭院里热浪翻滚,空气都被蒸得扭曲了,连加被押着跪在地上,烧红的烙铁离他不到十厘米,连皮肤都被烤得渗出油脂,可他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维兰身上。
他能看出维兰没休息好,很可能整夜没睡,一直在想办法救他回去。
这让他心里更加愧疚了。
其实他可以轻松摆脱身后反拧他双手的人,这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可赶在这么做之前,罗斯暗中投来的一个警告眼神,就让他在沉默中低下了头。
见维兰只是瞪着自己却不说话,罗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看着吧。”
说着,手中的烙铁就要往连加身上摁,维兰瞪大眼睛,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冲来一把抓住罗斯的手腕,“住手!”
这倒是罗斯没预料到的展开,他傲慢地笑了,“该放手的是你,小公主,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游戏规则,我赢了他,现在我才是他的主人。”
“他只是暂时寄存在你那里,”维兰毫不退让,紧紧盯着罗斯的眼睛,“我会把他赢回来!”
“哼,倒是很有自信,我只好奇你这话的意思,是要跟我开始一场游戏吗?”
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维兰回答,被制住的连加抢先喊了出来:“不可以!”
他现在比谁都知道所谓游戏的可怕,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变态精灵的奴隶,绝不能让维兰也陷进来。
他只求维兰别再管他了,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责任不该让维兰承担。
咬紧牙关,连加的下颌线条绷得发白,他知道躲不过就不躲了,至少这样可以不让维兰为难,“来吧,我能忍住!”
罗斯欣赏着眼前这出主仆情深的戏码,在心里露出胜利的微笑。
他猜对了。
连加这个白痴,居然真以为他在打维兰的主意?实在太天真了。
暂且不说他比谁都讨厌维兰这点,首先,谁都清楚在帝王的国度,维兰是特殊的私人财产,只有伊莱一人能独享。
而且看来和傻子长期待在一起,维兰也被影响了,和从前滴水不漏的为人处世大相径庭,竟变得掩饰不住弱点了,敢在这种场合和人拉扯。
罗斯悄悄瞄了一眼身后不远处,果然,听闻维兰动向赶来的伊莱正站在那里。
此刻,神明的脸色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天空,眼睛死死盯着维兰抓住烙铁的手,连带着整个宫殿的温度都开始下降。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不管谁来了,罗斯都不准备简单放过这两人。
好戏才刚刚开始,他还没玩够。
当烧红的烙铁缓缓落下时,维兰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来,可他无法阻止,一旦把罗斯惹到狗急跳墙招来伊莱,那连加很可能会被当场处死。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连加绷紧全身,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痛苦,罗斯却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面对在场所有人,铭记那占大多数的戏谑和幸灾乐祸,“看着他们。”
他俯视着连加,那是一张同样幸灾乐祸的笑脸,“记住这一刻,在这里,奴隶最大的价值就是供人取乐,别因为跟着某人出过几次任务就忘了自己是谁,你永远只是个低贱的奴隶。”
话音未落,烙铁已经毫不留情地压上连加的左锁骨,皮肉顿时冒出青烟,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煳味升腾而起。
这疼痛远超想象,连加的脸霎时惨白,即使咬紧了牙,仍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冷汗直流。
但问题是,维兰比谁都清楚连加的身体素质有多优秀,以及痛觉神经有多迟钝,眼前这么痛苦的连加明显不正常。
他一把抓住罗斯的衣领,“你对他做了什么?!”
“别紧张小公主,只是一些增加敏感度的药而已。”罗斯不仅没松手,手中烙铁甚至恶意抵住骨头,碾了又碾。
难以想象的痛楚终于逼得连加发出几声短促的惨叫。
“他连在心脏开个洞都没什么反应,这是值得铭记的时刻,我得让他好好记住,保留一些美好的记忆。”
只是可惜药粉一不小心放得太多了,才碾压了四五下,连加就被活活痛昏过去,嗯,很滑稽的画面,看来之后可以多用用。
得知罗斯居然对连加下药,维兰怒不可遏,但不等发难,一只冰冷的手却先一步按住了他正要拔剑的手腕。
是卡洛斯。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究竟看了多久,唯一知道的是他脸色很不好,清晰压抑着怒意,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将维兰一把拉到身后,隔开这水火不容的两人,才沉声说明来意:“陛下要见你。”
又皱眉看着罗斯,眼中寒意凛冽:“别在王宫弄这些肮脏东西,我对你那些乌烟瘴气的宴会已经足够忽视了,别惹我生气。”
中殿的主人都这么说了,罗斯自然见好就收,得体道歉后,挑衅地看向仍在望着连加的维兰,“小公主,还不肯走吗?就这么舍不得我的奴隶?”
不等维兰开口,周遭温度便骤然下降,明明是阳光灿烂的大晴天,在场的人却都不受控制地打起寒战。
卡洛斯不不耐烦地将维兰推走:“快去,陛下还在等你。”
维兰刚循着那股寒意回头,下一刻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拽走,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神明很生气,转瞬间两人就到了神殿,刚一落地,维兰便被狠狠摁在墙上,后背砸得生疼。
伊莱的声音又冷又重:“我不是说过会让卡洛斯去找你吗?你为什么不在小楼?”
这件事确实是维兰冲动了,他明知去了也没用,可当听到连加有难后,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抢先做出了反应。
他咬紧唇,没有说话。
伊莱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宽容了,他允许维兰有朋友,甚至三年来不加干涉,任由这段友情肆意生长。
可是,他从没允许维兰用那样真情实意的眼神去注视别人,“你已经不再掩饰对那只下等生物的好感了?”
“我不懂您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自己的财产折损。”
“你的?他现在是别人的奴隶,而你是我的奴隶!”
维兰陷入短暂的沉默,三四秒过后开了口:“开始吧。”
他们之间的和平关系迟早会破碎的,痛打就像悬在半空的利刃,他知道它会掉下来,那是现在也行,反正他体内有那颗种子,伊莱不会在花种开花前杀掉他的。
伊莱不是那种人,好不容易搭建好的舞台,他绝不会破坏的。
只要不死,那他宁愿用一次痛打取代这场走向怪异的对话。
他抬头直视着神明的眼睛,冷冷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也没必要解释了,反正你我都清楚,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这种无聊的对话,做你想做的,因为你是一位王,你能这么做。”
这话惹怒伊莱了,他一把捏住维兰的下巴,力气足以让骨头碎成粉末,“我倒是小看你了,现在都敢这么跟我说话了?你把花种当作是保命符?愚蠢!我随时可以让它失去作用!”
维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毕竟,他们认识十七年了,比谁都了解彼此。
伊莱皱起眉,自诞生以来,他第一次有一种被牵制的感觉,这让他心里莫名一紧,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不对,他为什么会这样生气?为了一个凡人,值得吗?
他终于冷静下来,松开了手,但仍然无法疏解心中的怒气。
不知为何,维兰无动于衷的模样让他的心刺痛了一下。
这刺痛来得突然又消失得极快,几乎能被当作幻觉,所以他选择了忽略,真的把它当作是不存在的。
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移开视线,主动终结了这个话题,“……吻我,这次的事就到此为止。”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也许大脑不正常了,居然会为了维持一段岌岌可危的关系选择退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事实上,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随即又沉浸在更深的困惑中,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后悔。
他原本以为维兰会警惕,会觉得这是一个陷阱,这样更好。
但刚这么想,一双手就捧住了他的脸,用几乎要扯下头颅的力气将他往下拉,下一刻,那对温软的双唇贴了上来。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闭紧双眼的脸,伊莱心中的怒气,忽然消散了大半。
……好吧,看在他这么主动的份上,就放过他这一回了。
但下不为例,他可不会再被一个吻简单收买。
……
连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熟悉的小木屋中,低头一看,烙印和心脏的伤都被妥善包扎了。
娴熟的手法,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
果然,拉利尔温和的声音很快从门口传来:“别乱动,躺回去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他边说边走进屋内,目光落在连加明显清瘦了许多的脸上,面露担忧,“你甚至还有些营养不良,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吗?”
这对一向好胃口的连加来说,太稀奇了。
昨天他得知连加贸然开始一场游戏后,就猜到这份异常肯定和他们之前的对话有关,这让他很自责,一晚都没睡好,一直在和维兰商议着对策。
可很显然,罗斯好不容易抓到他们的破绽,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连加无力倒回床上,从拉利尔口中,他得知了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事:维兰被帝王带走,罗斯本打算把他扔在原地自生自灭,是卡洛斯要走了他,几小时前将他送到小木屋后就离开了。
连加对卡洛斯的印象其实并不差,他在心底默默记下了这份人情。
轻轻触碰还在发烫刺痛的烙印,那里永远留下了“罗斯的奴”这几个字,他神情有些恍惚,“我现在才知道奴隶烙印的存在,这里每个奴隶都有烙印吗?”
拉利尔点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耐心解释。
“差不多,有时人们会把耳钉和烙印混为一谈,实际上两者有很大的区别,耳钉才是官方认可的奴隶身份证明,所以样式也是统一的,烙印则不同。”
所谓烙印,其实就是主人自行施加的标记,形式并不固定,更像是一种私人印记,只要有主人的痕迹就是成立的。
“像是兽人那边,他们几乎个个毛发旺盛,就用颈部毛发染色代替,又比如精灵,耳朵是最显眼的特征,就会在双耳挂环。”
连加愣了一下:“精灵也有奴隶?”
“很久之前是有的,在他们还没像现在这么濒危之前。”
其实连加最想问的是:“那……他也是吗?”
连加记得罗斯、贝瑟尔这些人都说过,维兰是黑骑士团唯一的奴隶成员,只不过和普通奴隶不同,他是帝王的私人奴隶。
虽然这属于维兰的私事,但看着连加忧郁的侧脸,拉利尔实在不忍心隐瞒。
轻叹了口气,他给连加倒了杯加了止痛药的安神茶,“当然,他在五岁那年就成了帝王的财产。”
想到维兰在那么小的时候就遭受过这种酷刑,连加忍不住伤感起来,为过去的那个孩子感到难过。
“难怪他从不让别人看他的身体,不过我之前脱他衣服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烙印,所以烙印是不一定非要在锁骨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神色惊恐的拉利尔用手捂住了嘴巴,“你说什么?你脱他的衣服?你看过他的身体了?!”
连加无辜地眨了眨眼:“他受伤了,我得给他包扎。”
而且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明白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之后,拉利尔稍稍松了口气,毫不夸张地说,他刚才真被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警惕地环顾四周,再三确认没有隔墙有耳的情况后,他发出警告:“别给任何人说这件事,不然帝王会杀了你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要随意触碰别人的东西,这是基本礼仪。”
“可维兰是人,他不是物品啊。”
望着连加认真的眼睛,拉利尔一时语塞,他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维兰会对这个人产生信任,“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有些事,对一个还没走出象牙塔的孩子,是解释不清的。
正要离开,连加却再次叫住了他:“我还有一个问题,帝王没有妻子吗?我好像从没听说过他的后宫有什么人,不对,他有后宫吗?”
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因为并不存在连加提起的这些东西,原因也再简单不过:帝王已经拥有维兰,也只对维兰一个人表现出那样的兴趣。
拉利尔皱起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连加突然红了脸,经过罗斯的科普,他现在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互相爱慕,甚至发生更亲密的事。
这确实冲击了他以往的认知,却很奇怪,并没有像一个合格教徒那样感到排斥或恶心,反而接受得比想象中更快。
他想,人族都能和外形不同的其他种族结婚,像是泰坦、塞壬、矮人,相比之下,只是性别相同,都显得小题大做了。
新奇的知识也让他有些迷茫,他至今仍困惑于维兰和伊莱之间的关系,只知道不像一般的主仆君臣,有种形容不上来的违和。
“我能感觉出来,帝王对维兰的感情不太正常,他太病态了。”
连加的脸红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拉利尔不敢相信罗斯居然让这个呆木头开窍了,等等,难道连加被带去那些派对了……?
“那个不知廉耻的混蛋!”
饶是脾气一向温和的拉利尔,也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听好了连加,那家伙是坏人,品行不端,嘴里也没有一句实话,你千万别被他影响!”
这还是连加第一次见到拉利尔发火,他有些吃惊,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他觉得拉利尔说得对。
没让连加舒服太久,罗斯的随从很快来传话,让连加傍晚六点前务必回去,他们要把他带出王宫。
罗斯并不常驻王宫,西区的宅子只是临时住所,以他尊贵的身份来说,那里实在显得有些寒酸和狭小了。
他在王都贵族区拥有最豪华的宅邸,那就是他将要带连加去的地方。
在王宫时他就肆无忌惮,可以想象,假如连加真被带到私人住宅,将会遭受怎样残酷的折磨。
拉利尔不赞同地把这人打发走了。这个罗斯,真的越来越过分了,难道真打算弄坏连加好让维兰心疼?
但比起自己的处境,连加更在意另一件事:“罗斯喜欢伊莱吗?”
“在萨兰帝国,你不能直呼帝王的名字,”拉利尔假装严肃地出声批评,“而且我认为,这件事已经足够明显了。”
连加苦笑了一下,是的,再明显不过了,也只有他还傻傻地没看出来。
“我能感觉到罗斯很讨厌我,还总在我面前说维兰的坏话,再加上他看伊……帝王的眼神,所以我就在想,他是不是嫉妒维兰受到的关注?”
又因为无法直接报复维兰,才把怒火转移到他身上?
拉利尔让他别多想,“他不会心想事成的,帝王有洁癖,不会碰脏东西,你在他那里待过,应该看到了很多新东西吧?不用害羞,我们都知道的,他背地里是个相当花哨浮夸的花花公子。”
这话让连加又回想起昨晚的所见所闻,脸腾的一下又爆红起来,低声嗫喏道:“好吧。”
“今晚你就留在这里休息,哪也不能去,我需要观察你的情况,别担心罗斯那边,我会去跟他解释的。”
关门之前,拉利尔犹豫了很久,还是轻声补充了一句:“头发。”
“什么?”
“我是说,维兰的头发,那种神明才该有的白发,就是他的烙印。”
之前说过,原本计划35w完结的,结局都写好了,但等待更新的日子,总是忍不住手痒修文。
于是越修字数越多,目前战线拉到了45w。
像龙域篇就是新增情节,原本猎场事件后是直接连上主线的,可修文时忍不住多写了一些维兰和连加的互动,还增加了夜雪、庇特萝花这些设定(捂脸)
之前的结局其实算是be,然而修着修着,想到我在地球当人已经够苦了,如果连笔下的人物都无法获得幸福结局,这也苦到没边了吧。
于是改成了he结局。
今天也增加了he标签。
大概就是这样,虽然这书已经彻底凉了,我也不抱希望有多少人看了(数据太差,心灰意冷,晋江都卸载了,只偶尔登一下网页版)但还是说一下,会有始有终的,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完结的。
感谢看完这段碎碎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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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