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神域时，维兰只带走了大贤者的笔记。
在这里的一周是种折磨，唯一的收获是获取了大量信息，此外，神血如今又和他融合了一部分，这成为他能看见神格的基础。
可惜连加无法学会这个方法，不过没关系，他掌握这一招，下一招就留给连加。
到时他们可以配合行动，只要他抽掉使神明不朽的神格，伊莱就能被杀死。
重回神殿，维兰仰头望向那十二根石柱，但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石柱还是石柱，再普通不过，并没有伊莱曾提起的神奇现象。
正想更仔细查看时，伊莱将他的脸拧了过来，只让他看着自己，“不用看了，你现在仍旧很弱，要等神血完全融合后，你才能看到我说的景象。”
维兰明白了，他现在只是入门阶段，还不是完全体，能看到的景象也就止步于此了。
神明一族向来是神秘的代表，就算得到橄榄枝，实力不足的话也难以看透本质。
就像伊莱的神格，在他眼中只是一块会发光的块状物，伊莱却说真正的神格都有具体形态，各自不同，至少都没那么笼统，不是简单的块状物。
伊莱没忘了他们的约定：“我会让卡洛斯暂停你的任务安排，之后你的工作就是留在我身边。”
维兰保持沉默，既不赞同也没拒绝。
一日一吻的约定仍在继续，所以当神明说完这话对他微笑时，维兰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开始，他以为这会是个令人作呕的深吻，就像前几次一样，但伊莱只是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落下一个纯洁的轻吻，不等他反应便离开了。
分开后，神明用手指擦过他的嘴唇，让他回去等待下一课程的开始，声音逐渐变得遥远起来，“好好休息，明天卡洛斯会来接你。”
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消散在空气中。
他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维兰一时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但至少这是好事，没有过多纠结，他正想在遇到卡洛斯前赶紧离开，可怕什么来什么。
刚转身，他就看见卡洛斯正抱着花瓶站在身后不远处，显然在场已有一段时间。
此刻的卡洛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
陛下居然……吻了维兰？
他当然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正因为知道，才了解神明只是将维兰当作一个玩具，怜惜温柔的吻永远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他怒不可遏，刚要斥责维兰为何三年后还要卷土重来时，却在看清对面人眼睛的瞬间再次呆住，这次连手中花瓶掉落都不知道，竟比看到两人接吻还惊讶。
这反应并不正常，至少相处这么多年，维兰也没见过他如此失态，“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能有什么让人惊讶的点，服饰也没什么不妥。
离开神域前他请求伊莱将黑甲还给自己，伊莱起初并不赞同，但之后至少给了他团服，而不是那些单薄的、轻飘飘的衣服。
带着疑惑，他走向一旁的泉水花台，却在看清水中倒影时同样怔住。
因为，水面上赫然映着一双异色瞳眸：右眼漆黑，左眼则变为黑红漩涡融合的混色瞳。
但他对此毫无察觉，并且清楚记得昨天镜中的自己还是正常的。
侍奉神明多年，卡洛斯立刻明白了缘由：神血的融合会改变外表，就像维兰最初接受神血时黑发变成白发一样。
这种变化从未停止，随着进一步融合，现在轮到左眼了。
那只左眼正在逐渐变成和伊莱完全相同的红色。
“这不可能……”卡洛斯喃喃自语，他突然大步冲向维兰，粗暴地抓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他几乎是拖着维兰冲向宫医所的方向，维兰也很清楚，这不是出于关心，他只是想证明这变化与神瞳无关。
宫医所里，拉利尔正在整理月报，却被突然闯入的两人吓了一跳，一众宫廷医师也被卡洛斯的来势汹汹吓得慌张跑出。
神仆大人上一次这么生气，还是十多年前维兰丢失手指那次，而那次事件直接导致了王宫北区的大换血，死了不少人。
拉利尔站在人群外围，起初还面色平静，试图维持表面上的距离，但当听到卡洛斯命令给维兰做检查时，立刻紧张起来了。
他以为维兰受了伤，急忙挤过人群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这让其他医师都松了一口气。
一方面，虽然拉利尔的用药方式总是标新立异，但不可否认他是这里医术最高明的，有他出马，风险能降低很多。
另一方面，谁都知道维兰正在失宠走向死亡，现在触碰他就等于触碰危险，能不招惹还是尽量别招惹。
人群迅速散开，拉利尔将两人带到一个僻静的房间，一进门，他就让维兰坐在床上，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状况。
然而，诊断结果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因为各方面的数据都显示维兰非常健康，混色瞳并非病理变化，而是某种自然而然的生理改变。
得知这个事实后，卡洛斯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气压低得可怕，他要求拉利尔立即离开，“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拉利尔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维兰暗中投来的眼神制止，最终还是忧心忡忡地转身出门了。
事实上，维兰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几乎没有任何感觉，这不像第一次那样疼痛难以忍受，如果不是卡洛斯提醒，他甚至不会在照镜子前注意到眼睛的变化。
想到昨晚伊莱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现在，他理解那惊喜是什么了。
一拳砸在墙上，维兰差点吐出来，这根本不是惊喜，和仇人的相似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而且如果神血完全和他结合，他难道也会成为神族吗？
这个问题连卡洛斯都无法回答，因为维兰是第一个获得神血的人类。
他也不想回答维兰的问题，他现在只想把维兰狠狠教训一顿，“你知道你又做了什么好事吗？”
维兰故意重复他的话，“好事？”
然而刚说完最后一个音节，就被卡洛斯突然抓住手腕狠狠按在墙上，咬牙切齿地质问：“别装傻！如果你肯放下你那高举的骄傲，如果你不反抗，他就不会再对你感兴趣！你就非要诱惑他吗？！”
维兰冷笑一声，用力推开他，“那你就错了，这次我可没反抗。”
这句话让卡洛斯愣住了，他足足呆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维兰冷笑着好心解答，“别装傻了，神仆大人，我知道你听得足够清楚，我和谁在一起，您不是最清楚吗？当然是伊……”
话没说完，卡洛斯就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在这里，没人能直呼陛下的名讳！”
那对蓝瞳现在结满冰霜，只要他想，他能轻易捏碎手中这根脆弱的颈骨，维兰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维兰也被他从始至终的鄙夷态度惹怒了，他本来就因为神血融合的事心情不佳，卡洛斯还要一遍遍提醒他身份低贱，不配这份“荣耀”。
于是，即使呼吸困难，还是断断续续地挑衅：“你在逃避现实？就这么害怕我又重新回到他眼中？”
所以，真的是他主动引诱？
卡洛斯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惊，随即对维兰的厌恶更深了，他粗暴地将维兰甩到床上，掏出手帕仔细擦拭触碰过维兰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他冷冷开口：“你根本不明白，人类的躯体承受不住神血的力量，你融合它的同时也会被它反噬，眼睛是一种警告，以我对人族身体强度的理解，别说长出翅膀了，等两只眼睛都变成红色时，你的身体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炸开。”
维兰躺在床上，真的厌烦了卡洛斯对他这份无止境的恶意，讥讽道：“那正好，我宁愿死也不要变得像他一样。”
这份所谓的“荣耀”让他作呕。
卡洛斯果然暴怒，“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果然是个祸害，当初在白月湖我就该让你死在那里！”
维兰几乎要笑出声来，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留下？别把你说成好像是我的恩人一样，如果不是你，我那时怎么会误闯白月湖？你以为我想成为一个玩物？我情愿死在那个时候！”
卡洛斯闻言眼神一凛，不再废话，掌心凝聚出一个散发着危险光芒的光环，只要脱手，维兰瞬间就会被绞成碎片。
“你不会的。”面对死亡威胁，维兰却异常平静，“我第一次从神域回来时你没有杀我，现在更不会了。”
因为，他是伊莱最看重的玩具，而卡洛斯是伊莱最忠诚的狗。
卡洛斯是真的不懂，为何这个性格乖戾手段狠毒的落魄王子会得到神明垂青，他盯着维兰毫不畏惧的眼睛，“你可以试试。”
眼见光环真的要抛出去，危急时刻，拉利尔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地挡在他们中间，“大人！陛下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作为帝国十大元勋将军的后代，拉利尔从小就被送到王宫培养，几乎是卡洛斯一手带大的，按照辈分，他其实该叫卡洛斯一声祖父，即使两人看着完全是同龄人。
面对这个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卡洛斯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他寒着脸收回光环，“离这个祸害远点，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罢，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拉利尔脱力靠在墙壁上，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卡洛斯是真的对维兰动了杀意，如果他晚来一步，也许维兰真的会死在这个角落……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刚要说话，却发现维兰已经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也不能看。
维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幼稚，那些伪装的小把戏在伊莱眼里不值一提，他在乎的人不多，而拉利尔绝对是其中之一，他不能让伊莱毁了这一切。
可还没走出宫医所多远，拉利尔就追了上来，因为有话想说。
拉住维兰的手臂，他神情凝重：“你和帝王……有发生什么事吗？”
这个疑问并非空穴来风，拉利尔想起了一些最近发生的怪事。
几天前，他正在小木屋研磨药草，帝王却忽然出现在他身后，让他教自己泡茶。
回想起那时的惊心动魄，拉利尔至今心有余悸，也忍不住困惑，神明要什么没有？神力是全能的，为何还要特地跑来学泡茶？
之后伊莱也时不时突然出现，带走他做的糕点，或者指名让他做什么糕点，而那些，全是维兰常吃的口味。
所以他才担心，这三年太风平浪静，曾经他还庆幸维兰终于要脱离苦海，帝王对他的兴趣在慢慢降低，但是现在，他也不确定了。
听到这些事，维兰愣住了，这才明白那几天的茶点为何和拉利尔做的一样。
不过还好，他们及时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他会远离小木屋和拉利尔的。
维兰其实想跟拉利尔道歉，因为他在冲动之下提到了白月湖，他知道这也是拉利尔心中永远的伤痕，至今仍在为此愧疚。
当他回头对上拉利尔自责的眼神时，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沉默仍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还是拉利尔轻声打破了死寂：“下周是莉娅的忌日，你要陪我一起去看看她吗？”
维兰拒绝了，态度表现得很冷硬，“不必了，我们又不熟。”
“也是啊。”拉利尔尴尬笑了笑。
深知拦不住他，拉利尔也无奈放弃了，最终只是转而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就好像握住一团随时会失去的清风。
“我不会追问你做了什么，但是答应我，维兰，保护好你自己，不要置身于危险之中。”
维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抽回了手。
拉利尔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不过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推着维兰的背往前走。
“去看看连加吧，你失踪了一周时间，他这一周都失魂落魄的，情况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