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并没有限制维兰的行动自由,城堡中有扇他特意留下的门。
他告诉维兰,这是时空之门,只要在开门前默念想去的地方,就能抵达神域的任何角落。
因此,维兰偶尔会去神域走走。
他对神域并不熟悉,和伊莱交易前,这里曾一度是让他痛苦恐惧的噩梦场所。
但现在不同了,想要杀死伊莱的憎恨战胜了恐惧,时间只有三个月,书房里找不到线索,他只能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神域很大,给维兰的感觉就像一个没人的大陆,除了没有黑夜只有白昼,跟人间其实区别不大。
有些时候时空之门会随机开启,门后可能是冰封的雪原,也可能是熔岩翻涌的火山口,甚至偶尔会出现那片让他瞬间冷汗直流的白色废墟。
这天他再次尝试,门后却是一片奇怪森林,中央矗立着个大得不可思议的黑色阴影。
那显然不同寻常。
他皱了皱眉,迈步踏入,在他身后,被伊莱指派来照顾他的小花灵小跑着跟上。
走近后才发现,那庞然大物竟是一棵枯萎的古树,虬结的枝干扭曲成诡异姿态,在绿意盎然的森林中格格不入。
维兰停下脚步,问同是神域出身的小花灵:“这是什么树?”
小花灵摇头表示不知,但它听过一个传说:“它们都说,等那上面长出新芽,天上的星星就会落下来,新的神明会从那里诞生。”
看来是和神格相关的。
但是现在,它已经枯萎了。
维兰收回视线,没说什么,转身原路返回,小花灵急忙跟上。
这天午后,在四处搜寻无果后,维兰将目光放在了体内的神血上,看见神格显然需要特定条件,也许伊莱最初就给了他答案?
想到上次神血对他产生影响时的场景,维兰眉头紧锁,但最终还是咬牙起身,通过时空之门来到一片蓝宝石般的湖泊前。
这晚伊莱回来,却没有在卧室和书房找到维兰的身影。
直到盥洗室传来异响,才在浴室里发现浑身湿透的维兰。
他很狼狈,蜷缩在角落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然而尽管如此,眼神仍然异常坚定,就好像丢失钥匙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点开锁的希望。
不想看到伊莱的脸,维兰转过头面对墙壁,“别问我在做什么,也别跟着我,总之,我会让这个交易继续下去的。”
伊莱并不常离开城堡,今天只是例外:他知道维兰偏爱拉利尔做的甜点,所以特意去取了一份最新出炉的。
听到维兰的话,他微微偏头,似乎在思考,“你确定要继续吗?也许你只会收获失望。”
人很难真正战胜恐惧。
至少他从没见过成功的人。
维兰没有回答,只是抓紧手臂,指甲深陷进皮肉中,拼命平息这阵颤抖。
这份沉默持续了三分钟,伊莱比谁都了解维兰的固执,于是没再多言。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如你所愿,那我先回房间了,餐厅里有你喜欢的蛋糕,记得吃。”
伊莱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不待在城堡,除了夜晚回来相拥而眠,以及每日向维兰索吻的时候。
不知为何,他对这两件事格外执着,尤其是后者。
起初的三次,他们的吻都很单纯,只是唇贴着唇,很快就结束,蜻蜓点水都比这时间要长。
但第三天,伊莱开始延长这个仪式。
当一吻完毕,他会扣住维兰的后颈不让退后,直到对方因缺氧开始挣扎,才意犹未尽地放手。
第四天,维兰做了心理准备,刚结束就想立即抽身离开,结果连一厘米的距离都没拉开,就被抓住手腕拉了回去,下一刻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压在桌上。
这次,伊莱学会了调整角度,会错开他们的鼻尖以便吻得更深。
第五天,伊莱得寸进尺,舌尖抵上他的唇缝试图撬开,他立刻咬紧牙关,可下一秒,伊莱的手指便精准掐住敏感的侧腰,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惊喘出声,就此失守。
当冰凉的舌尖终于心满意足地退出时,他立即起身冲去盥洗室呕吐起来。
第六天,维兰想逃,想推迟这件事的发生,却在走廊转角被伊莱堵个正着,当场被擒住双手摁在了墙上。
这次的吻比以往都要激烈,唇舌交缠得更加深入,终于分开时,一缕银丝牵连着两人的唇角,缓慢拉长断裂。
他们都气喘吁吁,神明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笑意,“我想,我确实开始喜欢上这件事了。”
神明的学习能力快得惊人,如今他的吻技已臻于纯熟,能轻易让人双腿发软、战栗不已,很难想象八天前他还从未亲吻过任何人。
维兰憎恶他这突如其来的沉迷。
和仇人接吻是件艰难事,以前维兰以为他能忍受,直到伊莱不知道在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吻就能让人失去理智,变得不像自己,这种失控的感觉令他作呕,他讨厌和伊莱接吻。
除开讨厌的每日折磨,维兰的实验还在继续。
第七天傍晚,他从湖边回来,不顾还在滴水的发梢和发抖的手脚,就拽着伊莱去了藏品走廊。
他们在水晶盒子前站定,伊莱问:“它们是什么样的?”
维兰盯着那个盒子看了许久,然后抬头看他,声音发冷:“你耍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根本没把神格放在这里!”
伊莱挑眉,“这么笃定?也许是你能力不行?”
连日来的努力与折磨被轻描淡写地否定,维兰罕见地发怒了,他一把抓住伊莱的衣领,“闭嘴你这个骗子!我现在就能看到你这颗怪物头颅中有个发光东西!”
虽然他仍然看不透这个虚无的空间,但伊莱的神格却是再清楚不过。
只是话一出口,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和冲动,敢对神明如此失礼的人全都死了,从来没有例外。
是他得意忘形了。
维兰松开手,犹豫片刻,还是给伊莱抚平了被抓乱的衣领。
然而预想中的怒火却没如期出现,伊莱很安静,当维兰怀揣疑惑抬头时,他看到的是一双正凝视着他的眼睛。
那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即便是伊莱,也没想到维兰会这么快做到这一步,三个月时间并不是随意给的,这是他预计的最快完成时间。
但这次,是他失算了。
水晶盒子里确实没有任何东西,他不可能将神格放在这里,这种危险东西只能放在唯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地方。
他只是傲慢,并不是没有脑子。
他的小王子一直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也足够聪明,能从那些水刑中推断出神血需要依靠恐惧与人体融合。
其实理论上任何强烈情绪都可以,只是他给维兰设定的是恐惧,那维兰就只能走这条最艰难的路。
他当然清楚维兰对水有多恐惧,三年来,维兰几乎时刻戴着耳塞,拒绝聆听任何与水声相近的响动,靠着过人的洞察力和读唇能力硬是熬了过来。
而现在,又因着一份恨意主动直面恐惧,这份倔强的姿态实在令人着迷。
最让他欣赏的是,寻常人如果发现盒子里空无一物,都会第一时间怀疑自身能力不足,他的小王子却不同,敢于直视神明的眼睛提出质疑,挑战神明,哪怕身体还在因水声的阴影而颤抖。
内心之中的某种东西在迅速膨胀,他对它感到陌生,但它瞬间压倒了一切。
下一刻,伊莱抓住那只发抖的手腕,将一脸抗拒的维兰拽入怀中,捏住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他必须承认,这样的维兰让他爱不释手,深深着迷。
这个吻来得凶猛而炽热,伊莱品尝着那甜美柔软的双唇,尽管维兰竭力抵抗,还是无法阻止灼热的吻以强势的姿态攻城掠地。
神明的手臂如铁箍般紧紧锁住他的腰身,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嵌入胸膛,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只能被迫仰起头,在这场近乎掠夺的深吻中节节败退。
起初,维兰以为这是第七天的例行亲吻,所以才放弃得这么快,想让伊莱早点结束。
直到他感受到对方不同寻常的侵略性,才意识到事态正在失控。
可是已经晚了。
转瞬之间,他们就回到了卧室。
伊莱轻轻一推,维兰便跌入柔软的床榻,来不及挣扎,神明随之覆上,床幔在他们身后无声合拢。
突然的昏暗让维兰脸色煞白,他本能地向后退缩,然后立马就被无情抓住脚踝,再次拖回神明身下。
尽管他努力合上膝盖,仍然无法阻止神明分开它们。
当颤抖的双腿被抬起环在腰间时,伊莱的吻也细细密密地从脖颈一路下移,落到了轻颤着的锁骨之上开始啃咬。
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织缠绕,伊莱第一次如此沉醉其中。
但轻吮唇下温热的肌肤时,他却突然听到维兰发出一道急促的抽气声,显然不是因为欢愉,而是因为痛苦。
这让他动作一停。
抬起头,不等找到抽气的原因,他先看到了维兰眼底深处闪过的一抹恐惧。
恐惧也是正常的,他们三年没有这么亲密过了,维兰的动作神态甚至生疏得像是最初那个夜晚。
平时这会更加点燃他,此刻却不知为什么,像盆冷水般忽然让他冷静下来。
兴致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今天太过火了,也太奇怪了,他差点打破自己定下的规则,第一次这么渴望某个人,以至于在游戏还没出结果前就冲动行事。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就像陷入渴望一样,他再次陷入了困惑,不明白这份突如其来的冲动从何而来。
他松开了钳制,维兰立即退到远离他的床头一角,仍在发抖,却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发生,而是才从湖水中回来。
所以身上也还是湿的,被水浸透的衣衫贴在身上,更显得单薄可怜,但眼神仍然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戒备与厌恶。
伊莱为他换了身干衣服,旧衣服消失的瞬间,一抹刺目的鲜红引起了他的注意。
维兰的左脚踝正在流血。
这解释了方才那声抽气,也解释了他将维兰拖回身下时,维兰会突然抽搐一下的原因。
也许这是被湖底的尖石划伤的,又或者是他不在的这些天落下的旧伤,无论如何,他会治好它。
“别碰我!”维兰条件反射地后退,几乎贴在床头,以为他又要像以前一样折磨一番后才治愈,现在眼中满是敌意。
但事实截然相反,伊莱只是轻轻托起那条细瘦的小腿,在伤口处落下一个轻吻。
当双唇离开,伤口便完全愈合。
维兰迅速抽回腿,惊疑不定地盯着他。
伊莱本该立即给维兰穿上新衣服,让维兰一直**着身体,会有损这个落魄王子为数不多的自尊心。
可眼前的风景让他改变了主意,于是,只是挥手让床铺与维兰的身体都变得洁净干爽。
“过来,小王子。”伊莱率先躺下,拍了拍身前的位置,“你该休息了,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回去了,别太折腾。”
语气那么自然,仿佛刚刚的事只是一个梦。
维兰扯过被子盖住身体,怒视着他,“先把衣服还给我!”
“睡觉不需要衣服。”
“你这个变态!”
伊莱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的小王子越来越放肆了,但他偏偏就对这份放肆情有独钟。
他目光流连在那双裸露的腿上,忽然又有些着迷了。
他确实喜欢维兰的腿,因为那是一双足够漂亮的腿:修长笔直,线条优美,没有多余的肌肉或赘肉,看似脆弱纤细,不堪一击,实则能在三秒内绞杀一个壮汉。
伊莱更喜欢它们披在自己肩上无力晃动时的场景。
和其他成年男性不同,维兰的身体很干净,没有体毛的痕迹,皮肤也像上好的白玉,细腻光洁,找不出一丝瑕疵,摸着很舒服。
他突然怀念起那温润的触感,于是用神力将维兰拽了过来。
这次他确实什么都没做,只是让维兰枕在自己身前,手指偶尔轻抚过他的脊骨以及那浅浅凹陷处,带着怜惜。
“睡觉,否则我们的独处时间现在就延长一周。”
维兰立刻停止了挣扎。
然而这个夜晚,维兰注定无法入睡,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反常,这是伊莱第一次这么失控。
谁都知道他并没有**,只对痛苦与折磨表现出兴趣,可不久前,他却差点打破自己的规则,维兰觉得很不可思议。
黑暗中,维兰睁开了眼睛,以往从不会对此发表任何意见的伊莱却突然起身,将辗转难眠的他从床上抱起,走出房门。
“既然睡不着,就陪我去个地方吧。”
身体腾空得太突然,维兰下意识抓住了伊莱的双肩,这个认知让他们两个都愣了一下。
随后一个目光看向别处,继续抱着人前进,另一个迅速收回手臂,努力压下心中的厌恶。
在诡异的沉默氛围中,他们来到一片更加深邃的虚无空间。
悬停在空中时,伊莱让维兰伸出手,然后在他掌心放了一把流萤般的光沙。
细看了又发现并非沙子,更像是某种发光水晶被均匀分割成的一千颗小细粒,每一粒都蕴含着惊人的神力,此刻却温顺地在他掌心闪烁。
现在维兰也能清晰看到这份力量了。
“这是什么?”他问。
说话时,他仍被伊莱抱在怀中,不知为何,对方执意不肯放他下来。
“宇宙的种子。”伊莱没有隐瞒,指着面前的虚空,“按照你的喜好播种吧,我想让你来完成这件事。”
这是唯有维兰才能获得的殊荣,成为新世界的缔造者。
和伊莱相处了这么多年,维兰不时就会听到一些并不理解的词汇,宇宙也是其中之一,他已经习惯了不去追问,“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对你来说也许毫无意义,但今晚以后,你会是神的代行者,你的手则是起点,几年后,这里就会孕育出万千文明。”
“仅仅几年时间?”
“事实上很可能不需要这么久,时间不是固定的,这里尤其混乱,也许这个角落一秒为十年,那个角落就是一秒亿万年。”
正因如此,伊莱才执意抱着他,想了想,又将他另一只手放在肩上,“抓紧我,不然你不慎掉到哪个缝隙,就算是我也很难找回你。”
停顿片刻,又忽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几乎听不见,“今晚是我冲动了。”
维兰正要收紧的手臂僵住了。
……伊莱这是在跟他道歉?
不,怎么可能,绝对又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过往的惨痛教训让维兰一声不吭,没有回应,伊莱并不在意,目光投向虚无,“在不远的未来,我们会一起游历这些世界。”
这是一种提前策划,如果维兰死了,他不会继续留在这里,这些新的种子会变成新的世界,他会在新世界继续打发无聊时间。
当然,会带着维兰的尸体。
维兰听到他如此笃定自己会失败,会成为一件藏品,心里一恨,随手就将种子撒到暗处去,“撒完了,可以走了吧?”
伊莱点头,没有追究这份敷衍,转身飞向来时的混沌入口。
在等待时空维度跳跃的短暂间隙,他突然深深凝视着维兰,或者准确来说,是凝视那双眼睛。
“明天,”神明轻声说,“也许你会得到一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