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我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事?”

维兰躺在病床上,注视着洁白的天花板,用一个问题回答了另一个问题。

关于那个梦,他已经将其抛之脑后,只关心眼前的现状。

沉溺过去,是弱者才会做的事。

连加没有隐瞒,将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说到最后他犹豫了半秒,还是提到了贝瑟尔的反常:“他好像很关心你。”

维兰只是点了点头,对贝瑟尔的出手相助既不惊讶也不感激,莫名的还有点回避意思,像是不愿多提这个人一样。

他很快换了话题,“我还以为你终于成长了。”

连加露出疑惑的眼神,“什么意思?”

“如果你趁我昏迷时杀死我并逃走,你还像个男人些,可你没有,还有,别在敌人的地盘睡得那么香。”

连加不是很开心,这个人说话就非得这么难听吗,“我已经强调很多次了,如果杀人才能证明我是男人,那我宁愿当个懦夫。”

自从和维兰相遇以来,他就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要求自己心狠手辣,又那么固执地想改变他。

他仍然憎恨维兰,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朋友,而他也不会做一辈子奴隶,尤其是做维兰的奴隶。

和维兰呼吸同一个房间的空气都让他觉得不适,既然维兰醒了,他也没必要继续在旁边守着了。

“你要去哪?”维兰叫住想要出门的他,“这里并不安全,我们今晚就要出城。”

连加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我会在出发前回来,在此之前我不想和你共处一室。”

一场生死相依的并肩作战并没有拉近他们的关系,只是让他们看到了彼此更多的阴暗面,尽管他们都有一些心里话想跟对方说,可是目前,他们开口就会吵架,不管什么话题。

保持安静反倒是能修复关系的举动,他们都明白这点,所以,维兰没有再次叫住连加,连加的脚步也不再停留。

走出病房,连加靠在栏杆前呼吸透气,就在这时,一阵军靴造成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转头一看,贝瑟尔正负手站在走廊尽头,看到他时,脸上浮现出和善的笑意。

想到对方毕竟救过他们,连加还是上前去道了谢。

贝瑟尔却摆摆手,“不用客气,反倒是我该感谢你,没让他死在我的城中,你也很幸运,捡回了一条命。”

“捡回?”

回头看了一眼维兰所在的病房,贝瑟尔指了指身后的楼梯,示意他们换个地方聊聊,连加答应了,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一楼的花园。

此时夜色初显,天空橙蓝相加,远远挂着几颗寂寥的白星,萨兰帝国是个四季并不分明的初夏国度,蝉仍在叫,道路两旁的黑色路灯逐渐亮了起来。

微风拂过,空气中飘浮着若隐若现的紫茉莉淡香。

他们在花坛前的长椅坐下,贝瑟尔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他是我们的王最看重的骑士,受到的宠爱是你无法想象的,帝王几乎将他当作继承人去培养,所以假如那时你真的掐死他,那你会立刻陪葬,帝王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并且绝对不会让你死得很容易。”

这话是他的真心话,当知道维兰出现在西文斗兽场的时候,比起惊喜,他更多的情绪还是后怕。

如果维兰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王都那边会毫不留情地荡平这座城市。

连加有些尴尬,“你知道我们关系不好?”

“这并不难猜,没人天生就想做奴隶。”贝瑟尔笑着说,“况且你们表现得也并不相亲相爱。”

听了这话,连加有些好奇,“听你的意思,你和他很早就认识了?”

他更好奇:“有人和他相亲相爱过吗?”

维兰总是独来独往的,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只有拉利尔,可两人平时表现得就像陌生人,有时甚至半年或者一年都不会见面。

果然,贝瑟尔摇头了,“反正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也没人会做这种找死的事。”

扫了一眼自己的左臂,贝瑟尔给了连加一个善意警告,“五年前我不慎碰到了他,帝王就命人砍掉了我的手。”

说着,他拉起衣袖,下面果然是一截假肢,“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他是一种奢侈品,还是以人命为代价的高级品,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连加诧异看着那截灰白色的假肢,瞪大了眼睛,“我打他主意?”

“是的,你不是喜欢他吗?虽然脾气差劲,但他的容貌确实能弥补一切缺点。”

在萨兰帝国,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

“不不不,你误会了!”连加连忙否认,他脸色微红,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绝对不可能把他当作朋友一样喜欢!”

这次轮到贝瑟尔疑惑了,‘像朋友一样?’

这傻小子是在故意绕开话题?

不过贝瑟尔有着一般兽人没有的警惕,他很聪明,没做那个先挑明的人,而是顺着接话:“我能理解,他确实不好相处,只是你很特殊。”

所以他才对连加的存在感兴趣,“我认识他八年了,目前为止,你是除帝王以外和他走得最近的人。”

他在高处的高级贵宾室看得清清楚楚,当发现维兰竟然时刻维护一个人族毛头小子,甚至被迫肢体接触后也没有立即杀掉对方,眼神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连加并不是真傻子,他能听出贝瑟尔话里有话,可在教会长大的他在这些方面极为匮乏,这种桃色暗示对他来说就像数学公式,都是高深莫测的东西,很难理解。

这倒不是说他完全不通男女之事,十分制的比赛他还是能拿到一分的,只是,是在异性方面。

如果把角色换成一男一女,他会懂一些,可问题是,帝王和维兰都是男的。

所以略微思索后,连加只把这当作是维兰受到器重的意思。

想到贝瑟尔好心提醒自己,自己却对他充满戒备,连加不禁感到羞愧,现在他知道贝瑟尔是个好心的兽人了。

只是,有个疑问始终萦绕在心头。

他忍不住问道:“话说回来,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听说他杀过很多兽人,而且还和你们的老大有仇。”

贝瑟尔突然笑出声来,“老大?你是在说我吗?这里没有比我权力更大的人了。”

连加愣了愣,突然想到维兰曾说过他把兽人的王室杀到只剩一人,他迟疑了,“你就是那个王室成员?”

贝瑟尔笑着点头了。

他正是那个幸存者,也是兽人帝国最后的王子。

也永远只能是王子了,没人会为他加冕,没人会宣布他成为新国王,因为兽人帝国早在八年前就覆灭了。

他永远记得那个月圆之夜,当着他的面,十岁的维兰杀掉了他所有血亲。

那时月光很亮,地上全是尸体,维兰站在血泊中央,手握一把比自身还高的滴血长剑,冷漠麻木的黑瞳直直望向他。

而在维兰身后,神明帝王正微笑轻抚着宠物的头发,轻声细语的模样是所有人都没见到过的,“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王室的陨落是兽人帝国土崩瓦解的导火索,这就是兽人们憎恨人族、尤其是憎恨维兰的最大原因。

得到承认,现在的连加既是同情也是不解,“你的国家没了,那你……怎么还……”

“怎么还为仇人办事?并且帮助你们?”

贝瑟尔笑着接下连加的话,并不介意这种唐突的问题,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连加不是在装傻了,毕竟正常人不会接连问出这种没情商的问题。

有意思,维兰居然会把这么一个定时炸弹留在身边。

“这再简单不过了,招惹帝王的最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现在我只想抓紧把你们送走,这才是明智的自保方式。”

另一方面,他对现状也不是那么不满意。

“这没什么不好,帝王看中我才留下我的命,我在新的国度获得了从前不可能拥有的权利、能力。”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还有,无与伦比的快乐。”

这是连加不理解的领域,看到连加困惑的表情,贝瑟尔也没准备让他懂,抬头见夜幕彻底降临,便按照原计划邀请他共进晚餐。

“我对今天的意外深感抱歉,在走之前,就让我用一顿美食来弥补罪过吧,请放心,我们也有正常食物的。”

连加的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他腼腆地笑了一下,确实饿了。

楼上的病房中,维兰侧躺在床上,正盯着窗户发呆。

自从八年前那个夜晚过去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兽人的领域。

躺了没多久,即使脑袋还残留眩晕,他也不愿多留,穿鞋下床就准备离开。

他知道贝瑟尔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但走得应该不会那么顺利。

毕竟,他在这头野兽还吃奶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清楚知道这是个聪明狡猾的伪君子,总爱做些无聊的试探。

但他等了快半小时也没等到连加回来,出去转了一圈,才从护士那里打听到连加已经被贝瑟尔带到餐厅共进晚餐去了,顿时眉头一皱。

那个白痴,真的没有脑子这种东西吗?!

骂归骂,还是立即抓起佩剑去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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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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