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维兰没准备屠城。
他并没有杀人的爱好,他只是想将这里冰封,把斗兽场的兽人困在冰笼中,让他们难以前行和追击。
这么做,不只是他们,准备室的人也能得救。
他知道连加不会抛下那些人不管。
可就在准备动手的瞬间,他却被一脸严肃的连加死死抓住了手腕,“你能控制好力度吗?还是想像在撒萨斯王国那样,杀了这里所有人?”
有时候这个白痴对自己的怪力真的毫无自觉,维兰被握住的手腕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保护用的盔甲已经在咔咔声中碎裂变形。
明天,那里可能会出现黑色的瘀伤。
比起自己的性命,这个白痴总要更关注他人的安危,只是真的没脑子,“难道你觉得他们会放我们活着离开?”
“那也没必要杀了所有人啊,这里有妇女儿童,准备室中也都是受害者,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该被夺取性命!”
熟悉的话语让维兰一怔,只是和小时候不同,长大的他站在加害者那方。
意识到这点后,他心情不是很好,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推在连加胸口,“放手白痴,我没打算杀人!”
“我不相信你,在撒萨斯王国你也是这么说的,可你是个刽子手!”
不给他出手的机会,连加不由分说又扣住了他的左手,这下,明明身在包围圈,他们却愚蠢地“两手相牵”。
而在两人争吵僵持的时候,更多的狂战士也走上擂台,这已经不是比赛了,而是单方面的围杀。
维兰对这些兽人的短视冷笑,装都不装了,还真以为这样就能向他复仇吗?
比起兽人的乘人之危,他更厌恶眼前的连加,“还没发现吗,你做了一件能害死我们所有人的蠢事。”
他直视着连加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你让我感到羞愧。”
连加困惑对视回去,“羞愧?”
“我曾选择了你不是吗?还好及时止损,知道你是个只会发善心却无能至极的废物。”
又是这样,又是那种失望的眼神……
连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讨厌看到维兰露出这种眼神。
每次目睹,他都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掉进了一些奇怪地方,陌生的情绪会强行闯入,让他愤怒、冲动、暴力,变得不再像自己。
他不喜欢这样。
此刻,玛芬城的大屠杀、姐姐的死亡、战俘们的悲鸣、撒萨斯王国的消逝,不愿回想的悲痛记忆都发疯般涌入连加的脑海。
一次又一次的殴打、贬低、羞辱,还有他被夺走的自由……
这些都是良好的燃料,憎恨的火焰再也止不住,呼的一下在连加心中点燃,这一刻,他忘记了所有危险,也看不见那些逼近的狂战士。
他猛地将维兰拽到面前,双手死死扣住对方的手腕,痛苦质问:“你究竟要贬低我到什么程度?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执着?我不是你复仇的工具!我恨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斗兽场为之一静,观众席和擂台的狂战士们面面相觑,没想到打着打着,这两个同一阵营的人却先闹了内讧。
这个白痴的力气真的太大了,不管怎么挣扎,维兰都无法挣脱那双铁钳般的双手。
也无法阻止对方的动作,他被大力拽过去,面甲重重撞到连加的胸膛上。
某一瞬间,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拥抱的恋人。
这个想法让维兰作呕,强忍怒气,他狠狠朝着连加的额头撞去,坚硬的头盔终于将连加打得踉跄后退,松开了对他的束缚。
甩了甩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腕,维兰眉头紧皱,连加得为此付出代价,他不介意再次把这个白痴打到不能行动,如果这样他们才能好好相处的话。
可就在他移动的那一瞬间,对面的连加却突然闭上了眼睛,然后,从之前那个天真、幼稚的白痴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严肃、强壮且具有极大潜在危险的人。
维兰的战斗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种变化,惊疑不定之下,立即后撤。
但咆哮着冲来的狂战士们却没意识到这点,于是,只是靠近了一步,最前方的十多人就差点被拦腰切断。
幸好足够皮糙肉厚,才没真的断成两截,然而小腹都不同程度地被开了一条大口子,花花绿绿的肠子混着鲜血哗啦啦地淌了一地。
而连加划开他们身体的武器,竟然只是一只沾血的手掌。
眼前的惨状让维兰愣了一下,因为,连加差点杀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连加愿意杀人是件好事,他也一直在极力促进这件事,可真当目睹这个白痴打算补刀并真的杀人时,身体却先于大脑行动起来。
他冲去抓住了那只滴血的手掌,“住手!”
出手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因为连加的杀意立刻转向了他。
仅仅一掌拍来,维兰的面甲就成了碎片。
面甲碎裂落地的瞬间,观众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不停叫嚣着“杀了他!”。
维兰咬牙,极快地抬起左膝狠击连加的腹部,可令人绝望的是,被逼到极限的连加对疼痛毫无反应。
下一秒,维兰被狠狠掼在地上,剧痛袭来的同时,身下石板龟裂出一个圆形大坑。
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很快,他又被一只大手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窒息中,维兰勉强用左臂格挡住连加的拳头,在下一击到来之前他找准时机,双脚踩在连加的双肩用力一蹬,终于从那只手中挣脱。
“疯子!注意你的周围!现在不是和我打的时候!”
可这足以让常人残废的一击对于连加来说,还是收效甚微,他只是短暂退了几步,又立马追了上来。
维兰啧了一声,在被抓住之前,转身朝着人最多的狂战士聚集地方奔去。
这两方都是没有理智的疯子,相遇之后就打作一团,混战开始了,而面对这么多打药的狂战士,闭眼的连加竟没有落了下风。
精彩的战斗引来一阵阵惊呼,谁都能看出来,场面失控了,并且失控的战火已经蔓延到观众席上:主办方只顾着打药,生产出的狂战士找不到杀戮目标,便冲上了观众席大开杀戒。
斗兽场转眼间成了人间地狱。
维兰没有理会那些兽人的惨叫,他正在擂台角落观察着连加,当发现连加全程都紧闭双眼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随手拎起一个想偷袭自己的狂战士,维兰将他朝着正在挥拳的连加狠狠掷去,随后拔出匕首加入战局,对手却不是狂战士们,而是连加。
在连加被撞得身形踉跄时,他的刀刃极快地划向连加的眼皮。
他控制好了力度,不会刺瞎对方的眼睛,只是将两只眼皮几乎切割下来,鲜血淋漓下,只留下极薄的一层肉丝连接。
双眼传来刀割的剧痛,连加身形一顿,赶在眼皮掉下来前,下意识睁开了眼睛,露出已经变色的金色瞳孔,然后就因为看清眼前的血流成河,晕血症发作,两眼一黑晕倒了。
维兰及时接住了他。
将连加夹在腋下,维兰快步冲向出口,然而另一队全副武装的兽人士兵早已严阵以待,他们从大门中鱼贯而出,堵死了所有去路。
如果只是普通士兵,维兰根本不放在眼里,可问题是,他们每人的手中都端着一盏紫色的迷灯。
维兰本来就是在强撑,此刻再度吸入这种毒气,身体顿时不听使唤,再次虚软起来。
剧烈的耳鸣随之而来,这是中毒的第二阶段。
就算是他,此时也很难撑住。
但是考虑到维兰的强大,士兵们还是没敢贸然前进,而是举着迷灯一步步逼近。
他们在等待,等待这个可怕敌人彻底倒下的那一刻。
维兰喘着粗气,知道这群兽人杀红眼了,居然真的敢对他下手
怎么回事,难道那个人不在城中?
连加从他无力发软的手中掉落,砸在地上后却意外醒了过来。
他茫然坐起身,摸索着受伤的眼皮,“发生什么事了?这里是哪……嘶,好痛!”
刚问完,就看到面前的人穿着熟悉的黑甲,晕倒前的一幕幕霎时如潮水般涌来,让连加冷汗直冒。
因为,他想起来了,他刚刚打了维兰一顿……
闭眼之后的事连加是知道的,那也确实是他做的,他也有过后悔,想要停下,可这在愤怒的情绪面前不值一提,直到现在,发泄时的战栗与快感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恐怖,后怕,也令人上瘾。
这是连加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失控,想到维兰其实很记仇的性格,他知道,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苦着脸缓缓抬起头,他不知道维兰为什么这么安静,但至少死前他想记住仇人的脸。
然后,一张苍白秀美的脸就映入眼帘。
这次,连加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但是,是被吓清醒的。
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连加终于知道这个变态杀人狂长什么样了。
维兰这个人很奇怪,总是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半点破绽,所以他从没想过,冰冷黑甲之下,竟然藏着这样一张令人惊艳的脸。
长这么大,连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以至于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总打骂自己的恶魔。
直到熟悉的冷漠视线落在身上,冰刺刺的叫人毛骨悚然,才确定自己并没认错。
他忽然明白黑骑士团称呼维兰为公主的原因了,“原来真是公主……”
话音未落,维兰的拳头已呼啸而至,连加仓促朝一旁滚去才堪堪躲过。
维兰怒视着他,“我警告过你的,别对我说这种讽刺的话,你不是骑士团成员,我能随时要了你的命!”
果然,他确实是维兰。
再美丽的皮囊也掩盖不了内里的扭曲与暴戾。
连加怒视回去。
他不会再被这副表象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