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加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和维兰并肩作战的这一天。
然而此刻，不是做梦，他们真的一起走在昏暗的地下通道中。
尽管气氛沉默，没人说话。
当前方出现光亮时，维兰突然压低嗓音：“听好，从现在开始提高警惕，这里的人都不正常，他们的手段很肮脏。”
但是连加认为，其实维兰才是自己遇到过最不正常的人。
他把这话憋在心里，转头看向对面的场地，然后发现，即将跟他们对决的牛头兽人正在接受注射。
两个医生打扮的人将一种莹黄色的液体推入了他的静脉，他好像很痛苦，针头拔出后就倒在地上翻滚惨叫。
随着惨叫，肌肉却在迅速膨胀，等浑身是汗地爬起时，体型竟比刚才还大上一圈，暴起的血管像蚯蚓一样爬满全身。
看了一眼惊疑不定的连加，维兰对眼前情况做了解释：“那是能让人快速变强的亢奋药物，多打几针，这人会直接死掉，而现在，他会让我们死掉。”
连加下意识摇头，“不可能，他打不过你，你是我遇到最强的人。”
听到连加居然这么信任他，维兰眼神异样地多看了一眼这个白痴。
他很快收回视线，“如果是一对一，我不会输，可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打。”
起初，连加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突然脚步虚软，眼前发花，不得不倚靠着墙壁才能站立。
维兰望向四周的空气，“这里的兽人都憎恶人族，他们会用毒花粉制作一种特殊迷灯，只对人族起效，在这种环境待久了，脑袋虽然还清醒，但身体会麻痹，你现在是第一阶段，勉强还能站立，要不了多久你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连加难以置信，“这是作弊，他们这么做一点都不公平！”
“谁跟你说过这是公平的比赛了？”
维兰对他的天真嗤之以鼻，“人族太弱小了，根本不是合适的对手，在这里只是开胃赛，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和你打，只想在你头脑清晰的时候把你熬成肉汤。”
连加忽然想起上一场比赛，难怪那个男人莫名放慢攻击，原来是这样。
他看向维兰，“那你怎么没受影响？”
维兰也是人族，却安然无恙地站着。
维兰冷笑一声，“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懦夫。”
事实上，这是一种逞强，他的步伐已经开始虚软了，只是伪装得足够完美，而他不会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弱点。
必须尽快打倒敌人，不能让连加在这里久留。
这里的人不会动他，可他们会动连加。
这个白痴除了会长个子，没什么优点，但是不能否认，他拥有完美的体格，对兽人来说是上好的特级肉，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西文斗兽场的欢呼还在继续，众人都在期待下一位选手的登场，而随着斗兽场左下方大门的缓缓开启，两道身影也一前一后步入场地。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黑发，皮肤苍白，清秀帅气的脸庞刚暴露在空气中，就引来雌性兽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
而看着那一米九的优越身材比例，不少观众都暗暗咽下口水。
青年身后，一名黑甲骑士正双臂交叠冷傲站定。
当看到那标志性的黑甲后，神奇的是，嘈杂的环境瞬间就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移到了维兰身上。
他们都愣住了，毕竟都没想到维兰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间，斗兽场鸦雀无声，竟比坟墓还安静。
连加困惑不已，看看维兰又看看其他人，“他们怎么了？为什么都盯着你看？”
维兰对那些刺眼的视线视而不见，只专心望着他的对手，“别东张西望的，我说过了，眼睛不要从你的敌人身上移开。”
“……哦。”连加讪讪收回视线。
兽人是种喜欢抱团取暖的种族，数量的增加会让他们的自信心跟着增加，就算他们足够弱小，但当他们聚在一起时，也敢在屠城时邀请维兰喝一口人肉汤。
而如果是落单时碰到维兰，则会像在那晚的旅馆大门前，一看到维兰就落荒而逃。
而现在，他们的数量占据绝对的优势。
所以很快，寂静就变成了一种带着仇恨的扭曲氛围，沉默离开了，杀意破门而入，他们大喊着让牛头兽人撕碎维兰。
胆子更大的，已经对着擂台扔起了垃圾。
只可惜被维兰抬头看了一眼后，就吓得从座位上摔下去。
但也只是不敢再扔东西了，谩骂声仍然连绵不绝。
“抬头看看左边第二个台阶。”维兰对无能的叫骂充耳不闻，他示意连加看向那群密集聚在一起的狼人和黑熊，他们正对擂台上的两人咬牙切齿。
“那是扎尔加和巴罗夫的兄弟姐妹，现在他们只想杀了我们给死去的亲人报仇。”
“这么多？”连加震惊看着那一长串的兽人。
“很正常，他们不是兔子，但繁殖能力和兔子一样。”
由于连加这边是两人上场，为了追求“公平”，主办方也很快找来了另一位选手。
那居然是一个九米多高的泰坦巨人，当他走上擂台的时候，整个斗兽场都随着他的脚步地动山摇。
这是扎尔加和巴罗夫的家人们特意重金请来的帮手，两个月前，他们听说了家人因为招惹帝王的最爱而被活埋的事，一直愤恨不已，如今复仇的机会送上门来，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这是一场一开始就不公平的杀人对决，当双方在擂台站定后，熊人裁判强忍仇恨的眼神，开始宣布比赛规则：
“规则很简单，你可以用擂台上的任何东西来杀死你的对手，如果你赢了，你就活着，如果你输了，你就死了，四位有什么问题吗？”
连加仰头望着对面的庞然大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家乡只有人族，他也是来到萨兰帝国后才见识到这么多其他种族，此刻面对战场上最致命的杀人武器泰坦一族，他忽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在他感慨的时候，维兰却突然凑近，在他耳边低声道：“东南角的那盏紫灯，在我打碎那只大家伙的脑袋时，你去毁了它。”
他已经发现了迷灯的位置，连加惊讶于他的细心，然后，为了赢下这场比赛，也只能选择和这个刽子手暂时合作。
当比赛开始的钟声敲响，泰坦巨人立即咆哮着挥拳砸向维兰。
但体型大也意味灵活度不够，饶是他恼怒着砸碎了三分之一的擂台，维兰也毫发无损，在那两根石柱一样的手臂间像道黑色闪电飞速穿梭，速度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维兰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躲避之际也细心观察着战况，抓住时机便立即拔剑，精准地刺向巨人的膝盖关节，绿色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的擂台另一侧，连加借着扬起的尘土掩护，快速朝着迷灯的方向移去。
本来他以为牛头兽人会追击自己，可回头一看，才发现他们的对手对他毫无兴趣，攻击全都集中在维兰身上。
然而即便以一敌二，维兰也游刃有余丝毫不惧，他身形极其灵活，杀心也很重，基本招招致命。
通常他不会杀掉目标以外的人，除非别人主动招惹，就比如现在。
观众席上的众人只看到那把细薄的剑身一转，泰坦巨人硕大且肌肉发达的左臂就被齐根切下，轰然落在地上。
喷溅出的绿色血柱腥臭无比，将离得近的观众们淋成了一个个狼狈尖叫的绿人。
泰坦巨人痛得跪地，捂着断臂伤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这声音穿透性极强，众人纷纷捂耳，维兰却不受影响，看准时机就踩着泰坦巨人的右臂借力跃上肩头，手中利剑不带半点犹豫地斩了下去。
连加打碎迷灯的时候，正好看到泰坦巨人的巨型头颅从擂台滚落到红色砂土地面上。
他愣住了，然后下一秒突然挥手大喊：“小心！后面后面！”
话音未落，维兰已经侧身闪避，一柄飞斧堪堪擦着他的面甲呼啸而过。
牛头兽人狞笑着想冲来，然而没跑几步就被维兰甩出的冰镖一击刺瞎双眼，倒在地上惨叫打滚。
就算注射再多的药，看不见对手也是无济于事。
维兰回头看向迟疑着走近的连加，“别大呼小叫的，你能发现的攻击，我怎么会看不见？”
连加听了这话不太高兴，“好吧，是我多管闲事了。”
维兰打败了两个对手，他们已经是赢家了，但是象征比赛结束的钟声却迟迟没有敲响，反倒是又有两个打了药的狂战士从左右两侧的短梯狞笑着走上擂台。
“裁判呢？”连加四处寻找裁判的身影。
可还没找到就被维兰叫住：“别找了，找到也没用，你没看到他的品种吗？”
他一指正朝这边走来的狂战士，语气轻描淡写，“难得的实战机会，别浪费了，去，杀了他们。”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想着训练的事？连加已经在怀疑他答应参赛的原因，其实就是想在可控范围内给自己增加实操机会了。
他眉头拧成了结：“没必要杀人，把他们打晕也行。”
维兰冷声道：“希望你在被他们撕碎时也这么好心肠。”
说话间，两人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背靠着背站定，目光锁定在迎面走来的狂战士身上。
此时的擂台伤痕累累，到处都是红绿两色的鲜血，连加无法一一避开，害怕晕血症再次发作，索性直接闭上了眼。
不能视物，但只要还能听见，对他就毫无影响。
甚至因为看不见，无法根据对方的承受能力控制具体的力道，下手更狠了。
维兰在对战时回过头，看到的场景就是他一拳便将对手的半侧肋骨全部打断，惨叫着飞到了观众席上。
闭眼的连加杀伤力惊人，他在这个状态更为自然。
也确实是最自然的状态，因为他出生时就是瞎子。
这是他被父母扔掉的原因，在十八年的人生中，他有十五年都是活在黑暗之中，直到十五岁时才在治疗下逐渐恢复视力。
比起光明，他更熟悉黑暗。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因为收养他的修女病逝前曾抓着他的手让他发誓，绝不要把眼睛的事告诉其他人，所以就连他关系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
等等……眼睛？
连加愣了一下，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道修女也知道他眼睛的异常？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之前维兰也提到过，一旦他情绪激动，眼睛就会变色，他自己毫无意识，旁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维兰的战斗也很快结束，他的对手是个铁皮人混血，有着坚韧的外皮和兽人的高大体型。
可对于身经百战的维兰来说，还是太弱了。
即使他瞅准时机，让维兰的剑砍在自己刀枪不入的后背上，可维兰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右手的长剑被碎，左手手腕翻转间便立即拔出匕首，刺向铁皮人唯一的弱点——眼睛。
用力之大，刀刃直接捅爆眼球穿透大脑，从后脑勺冒出一点银亮的小尖。
诚实来说，如果不是自己也有随时会被杀的可能，他杀人的过程真的可以称之为一场精彩至极的艺术表演。
维兰抽回匕首时，连加正好闭眼退到他身侧，于是，不幸被溅了半脸的脑浆。
那温热黏糊的液体让连加差点吐出来，用力擦着自己的侧脸，他抱怨道：“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连这种东西都躲不开，能力太弱就不要抱怨。”维兰将匕首归鞘，两场死战下来，他也仍然干干净净，黑甲没有沾到半滴鲜血。
这是他们第一次背对背作战，但感觉糟透了。
看着还在源源不断上场的狂战士们，连加唾弃他们的不守规则，“他们是想耗尽我们的体力吗？太卑鄙了！”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过了，这些人手段很肮脏。”
“那你还愿意跟我上场？”
维兰冷笑，忽然朝天举起右臂，冰蓝色的冰雪之力正在黑甲上丝丝附着。
“那当然是因为，这里是最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