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当维兰来到旅馆大门时，便看到两个样貌猥琐的兽人在拉扯一个瘦小的少年。
那正是吉姆。
他正跪在地上抓住一个兽人的腿哀求。
“你们不是说会给十个铜币吗，这里只有三个啊，根本不够我妈妈的药费，求你们了，多给一点吧，我会努力为你们工作的……”
两个兽人可不管这些，一左一右地就要提着他强行离开，“少废话，你已经拿到钱了，又签了契约，今晚必须跟我们走！”
维兰冷眼旁观着这出老套的悲剧：病重的母亲需要金钱购买药品，年幼的儿子被哄骗签下契约参加斗兽比赛。
这就是维兰不建议吉姆去西文斗兽场的原因，那里是兽人的地盘。
所谓比赛，其实就是吃人大赛，人族去了九死一生。
在萨兰帝国，认识维兰的人并不多，毕竟他行事神秘又不喜欢抛头露面。
但因为某些原因，基本所有兽人都认识他。
就算没见过他的脸，也认识他标志性的一身黑甲。
因此，当维兰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时，两个原本还在恐吓吉姆的兽人瞬间面如土色汗流浃背。
甚至不等维兰开口，他们就已经吓得丢下吉姆屁滚尿流地跑掉了。
吉姆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看维兰又看看已经跑没影的两个兽人，结结巴巴地问：“他们怎么一副很害怕你的样子？”
在十岁孩子的眼中，打架时体型是绝对优势，那两个兽人都是身高三米的怪物，相比他们，维兰算弱不禁风的那一类。
可只是简单露面，他就能不战而胜，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维兰没有回答，只是抛给吉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钱拿去给你妈妈治病，别想着去斗兽场赚钱，那不是小孩能去的地方。”
不理会吉姆诧异的眼神，他转身就走。
只是没走几步，吉姆就小跑着冲到他面前挡住去路，脸很红，因为羞愧，“对不起大哥哥，我误会了你，之前还以为你是坏人……”
维兰只是冷冷看他，“我确实是坏人，你再不走，我现在就会割下你的脑袋，不管你是不是小孩，滚！”
他眼中的冷意果然吓退了吉姆，瑟瑟发抖地让开了路。
回到房间，维兰先收拾好行李，然后给了床上的连加两巴掌，“醒了吗？醒了就赶紧起来，我们该走了。”
连加是被打醒的，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坐起身，他神情认真，“我真的觉得，也许在杀死那个暴君之前，我会先被你活活打死。”
维兰面无表情，“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会努力的。”
连加和伊莱，必须死一个。
任务地点比连加想象中的要近很多，跨越国境线后的第三天中午，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萨兰帝国西境边缘的一个附属小国，名为撒萨斯王国，曾经也繁华过，以盛产硝石闻名。
但随着资源枯竭，加上干燥的盐碱地带无法耕种，又缺乏军事力量，如今已经萧条得只剩下老弱妇孺了。
而它出现在任务名单上的原因，就是因为今年上供的硝石少了。
说是王国，国土面积却不及萨兰王都的五十分之一，也萧条得厉害，维兰和连加在空洞洞黑乎乎的街道走了半小时，都没见到几个活人。
还都是步履蹒跚的老人。
白雪也光临了这个小国，却在落下的瞬间就被陈年尘土染黑，看起来更加泥泞肮脏了。
这是连加初来乍到，对这个矿产小国的第一印象。
只花了半小时，他们就走到了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一座同样萧条的城堡，同时也是国王的居所。
连加是在乡下教堂长大的，十八年来，蒙特罗城是他去过最繁华的城市，所以别说国王了，就连城堡都没见过。
他很紧张，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我们去面见国王，是不是需要先通报一下？或者带什么礼物？”
维兰厌恶地瞥他一眼，“别犯傻，我们是来问罪的，不是来做客的。”
作为四大陆中国力最为强盛的超级大国，萨兰帝国拥有无数像撒萨斯王国这样依附求存的小国：它们为避免战争和亡国，会如同菟丝子一样选择依附大国的枝干生存。
可一些时候，依附并不意味着安全。
尤其他们的皇帝还是位喜怒无常的暴君。
他们刚准备直接进入城堡，维兰却疑惑地“嗯”了一声，突然停了下来，随后警觉地抬头看向铅灰色的天空。
在连加诧异的眼神中，他伸出手，一只信鸽随即稳稳落在他的手臂上，就像是变魔术。
鸽子腿上绑着东西，维兰认出这是王都传来的密信包装。
也不用他们亲自进去，当黑骑士进入国内，老国王就慌得六神无主，在侍卫的搀扶下匆匆赶来谢罪。
甚至因为跑得太快，刚来到地方就狼狈跪倒。
那是位看着就很和蔼的年老国王，连加于心不忍，刚想伸手搀扶，却被面色凝重的维兰一把拦住。
他在看完密信后就是那副奇怪的表情了。
连加面露不解，“为什么不让我扶？我们不是要和他们谈谈吗？总得找个地方坐下谈吧？”
维兰却缓缓摇头，“不用谈了，也没必要谈了。”
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他撕碎了那封密信，然后对连加下了命令：“这是我作为主人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他指向老国王一行人，“杀光他们。”
连加愣住了。
那封密信是伊莱亲笔，内容很简单，让维兰直接灭掉撒萨斯王国，一个活口都不用留。
毕竟这个沧桑的末期国家已经毫无价值，而他看中了这里低洼的地势，计划在清除所有原住民后，将这里改造成一处人工内陆湖。
帝王的命令是绝对的，没人能反抗，就算是维兰也一样。
他也比谁都清楚，造湖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不是政治或者军事上的什么东西，都不是，只是暴君突然来了兴致，想弄个玩玩，仅此而已。
既然这样，维兰也想看看连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所以下了这样的命令。
不止需要能力，他还需要这个命运之子有一定的服从性。
在老国王的哀求声中，他示意呆住的连加动手，“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连加愣愣地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吗？”
“所以，你要违抗我的命令？”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不能就这样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而且出发前你明明说过不会做杀人的事。”
“命令就是命令，我不能违抗，你也不能。”
连加的目光落到维兰脚边的密信碎片上，“就因为这种东西……”
维兰眉头紧锁，他推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老国王一行人，“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杀还是不杀？”
这一次，连加投过来的眼神确确实实是在看一个怪物，他喃喃道：“你真的不正常，正常人不会因为一封信就杀人的。”
他不懂，维兰明明说自己憎恨那位暴君，却还是对暴君言听计从，做尽没人性的事。
这太割裂了。
而很显然，他耗尽了维兰的耐心。
维兰眼中再次写满失望，他不再询问，而是直接把连加狠狠推开。
“白痴，我七岁就在做这样的事了，你已经够弱了，如果连服从都做不到，那你毫无价值！”
连加再一次见识到了维兰的强大，原本他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撒萨斯王国再小，也是拥有几万人口的国度，仅凭一人，怎么可能做到灭国呢？
可他忽略了，维兰能接到这样的命令不是毫无根据的。
推开他之后，维兰没有犹豫，当即单膝跪下，右掌紧贴地面。
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种奇怪的蓝白色冰霜正从他的指间迸发出来，以惊人的扩展速度向四周蔓延，眨眼间就占据了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老国王一行人想来阻止，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单手拔剑挥去，十个人中有九个当场人头分家。
幸存者老国王已经吓瘫在地，被血泊包围。
根本没想到维兰说杀人就杀人，连加蒙了，想去救下老国王时，维兰回头冷冷瞥他一眼。
下一秒，他的双手双脚就被不知从哪来的冰块冻住，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别来碍事。”维兰说。
冰霜在蔓延到四五十米的位置时终于停下，没有喘息的空隙，数根近百米高的恐怖冰柱紧接着轰然拔地而起，气势磅礴，几乎碰到云端。
漫天冰雪随之呼啸而来，一分钟之后，冰柱就从高空中四散倾倒。
山崩地裂中，这个国家彻底成了冰窟，所有生物——不管是人还是动植物——都被瞬间冷冻，下一刻又被活活粉碎。
连加呆若木鸡，在他眼前，老国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冷冻粉碎，化为一地雪粒冰晶。
他见识过维兰操控冰雪的能力，而在如今神明信仰失落的时代，这简直是毁天灭地的存在。
也是毫无人性的存在。
他竟然……真的灭了一个国家……
一切都归于平静，维兰站起身，看向呆滞的连加，“我弄错了一件事，你不只是弱者，还是懦夫，走吧，我需要重新衡量你的价值。”
他的话让连加终于回神，连加愤怒不已，仰头怒视着他，眼睛布满绝望的血丝。
在维兰轻描淡写的注视下，悲伤的泪水正从那只左眼缓慢滑落，控诉着对这场大屠杀的愤怒。
“错的人是我才对！你和你病态的皇帝没什么两样，别控制我，我不是你的奴隶，你也不是我的主人，你什么也不是，你比马车轮子下的狗屎还令人恶心！你这个狗屎人渣！”
这番控诉反倒让维兰勾唇笑了，“是吗？很高兴你终于放弃一直坚持的礼仪了，能从你口中听到脏话是我的荣幸，对吧，懦夫先生？”
“闭嘴！”
连加终于还是忍不住，拼命从地上爬起，扑过去想给这个冷血混蛋一拳，“你这个疯子！为什么总要逼我做坏事！”
可还没靠近，就被对方的剑柄狠狠击中小腹，当即喉口一烫，身体飞出去七八米远，砸中一根大冰柱后才得以停下。
同样的招式他已经受过一次了，每次都毫无还手之力。
太痛了太痛了，全身的骨头好像都在撞上冰柱的瞬间断掉了。
他毕竟不是铁皮人，像普通人一样，会疼会痛。
他倒在冰面上剧烈咳嗽，吐出了好几滩黑血，刚刚那一击就已经打得他失去反抗能力，而维兰显然不准备像上一次那样轻易放过他。
还在捂着肚子痛苦呻吟的时候，一只冰冷的靴子就踢开了他防御着的手臂，下一刻又重重踩中他的小腹，几乎将内脏碾成肉泥。
剧烈的痛苦让连加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急促惨叫。
头顶，维兰的声音比冰窖还冷。
“你真的很欠调教，现在，你需要知道如何做一只听话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