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事故现场一片狼藉，血迹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
据目击者称，警车和救护车都来的很快。伤者有三名：面包车司机与黑色私家车副驾当场死亡，私家车司机重伤，后排两名乘客轻伤，已经送医。
大金在原地等着刘天松，她神情很镇定，看到刘天松下车，很快地迎上来，低声简洁地交代：“先后来了两辆救护车，我弟……金晓乘当时伤得比较重，上了第一辆，丁春和那个小姑娘上了第二辆，说是要送市立医院。到漕溪路第二辆忽然分流转向，我从下一个出口下去追，没有追到。”
她说到这里，眼眶终于忍不住微微一红，低声说：“对不起。”
“你尽力了，我知道的。”刘天松拍了拍她的肩膀，“赶紧去看看你弟弟，这里有我。”
他似乎也有些疲倦，隔了一会儿，低声说：“安排了这么个任务，应该是我和你说对不起。”
事故现场有人在取证，拖车正在分离两辆事故车辆，刘天松的车停在一旁的缓速带上，他自己就站在车旁，没有靠着车门，望着案发地。
大金去扶自己停在一旁的摩托车，站起来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二十几年前，车旁这位也是市局一线的风云人物，在校射击、侦查、文化知识第一，入职后屡破奇案，名字上过电视台与报纸，至今保持着局里攀岩比赛最好成绩。他如今仍旧站得笔直，但是面颊凹陷、头发灰白、肩膀佝偻，五十出头的年龄，看上去已像垂暮的老人。
他没朝这边看，忙着指挥接电话，拖车和起重机来了，他又帮忙抬车、固定车。
大金从前总觉得，人做事情，总要求个理由，这一刻脑子忽然又嗡嗡的响：
妈的，要什么理由，哪儿来的那么多理由。谁都要问个缘由，那这个世界还转不转了？
她没再出声，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这才骑上车离去。
丁春发现自己的处境后，条件反射地先放松了身体，避免前座的两个交谈的人注意到她，然后在可视范围内，尝试着观察周围的环境。
车子显然在行驶过程中，有些颠簸，但总体还算平稳，四周很安静。
他们应该已经远离市区。
但这辆车出不了Z市，要想避开警方，稍后肯定要换车——换车的时候，应该就是她最好的逃脱机会。
前座的男人应该和方路微十分熟稔，两个人细碎地说着本地的天气，那男的还在笑：“怪不得你不愿意回去，那边还是太冷。要是在这里定下来，倒是挺不错的。”
他讲的是中文，但口音略有些生硬。
方路微：“这是我老家。”
“我知道啊。”男人笑眯眯地接话，随后话锋一转，“老板交代，这女的一定要尽快处理了，拖得太久，太麻烦。”
方路微：“为什么这样急？”
男人低声说：“合作已经走到这个时候了，这时候再搞蒋氏，不就是搞公司？”
“好。”方路微说，“明白了。”
男人继续说：“这车太打眼，容易留下痕迹，下了401我们换车，去砂砾厂。”
丁春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大概。
这是派拉索蒙的人来了。
怪不得方路微要倒戈，原来是自家公司已经铁了心要和蒋氏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利益驱使，人之常情。
她躺在那里自嘲了几十秒，迅速收拾心情，开始寻找一发制敌的机会。
车里空间较大，但她也不能做太大的动作，首先将胳膊垂下，反手下去摸了摸固定担架的架子下方。
大约是怕车辆在行驶过程中，琐物碰到伤者，下方没有外置的任何物品。
丁春略微有些失望，继续摸索，终于在靠近头部的下方，心头大喜！
下面有个内置储物空间。
她的手再往里一探，轻易地拉出来个绿色的小箱子，看样子，应该是个简易工具箱。
她没工夫去想这种汽车修理的小工具箱为什么会被放在担架固定架的下面，小幅度地继续动作着——盒子很轻易地就被打开了，她顺利摸出一把小型螺丝刀，握在手里，用外头的袖子遮住。
大约十几分钟后，大车停了下来。
丁春立刻闭上眼。
救护车的后部车门被打开，有人伸手来推她躺着的担架，她克制着自己保持不动，就在来人将架子抬出去的那一瞬间，她猛地跳起来，手里的螺丝刀毫不犹豫，往对方抬起来的肩膀上捅了过去！
对方拿手扶了下担架，螺丝刀结结实实地扎进了肌肉里。
丁春扎了下去，才发现冤仇自有天定，被她差点扎了个对穿的正是刚刚把她卖了的小畜生方路微。她对着这人冷笑一声，一肘预备推开她，那人却拉住她的手腕，不露痕迹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开车的那男人也下了车，手里握着把小刀，从背后一刀扎在担架上——恰好就这么躲过了。
丁春心中一动，方路微已经装作体力不支，倒在她身上，用身体盖住两人的动作，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顺势又推了她一把，嘴唇开合，无声地说：“跑！”
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她的口袋里，丁春深吸一口气，将她用力向那个开车的男人推去，头也不回地朝着公路另一侧的密林里狂奔而去！
伤腿一发力，立刻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丁春知道以这样的速度自己坚持不了太久，超四周看了一眼，跑出一小段路后，果断一矮身子，往身后一处小山坡滑了下去。
Z市属于内陆，救护车显然已经开到临近郊外，但还没有出市区闸口，公路旁地势算不上平坦，有的地方有大约十七八米的地势差，一般人跑路，不太会朝下面地势险要的地方走，丁春就反其道而行，半滑半滚地下了那个陡坡。
下方的植被更加茂密，加上之前雨季上方掉落堆积的残枝败叶，遮蔽物还挺多，丁春找了个死角钻进去，贴着一棵大树的树根坐下，整个身体尽可能地蜷缩起来。
她的头脑仍旧有些昏沉，听不见上方是否有人声，是否有人追过来，双手是冰冷的，她用自己的手去触碰自己的额头。
滚烫。
然后她的神智渐渐模糊。
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仍旧坐在那个位置，但天色已经暗下来，显然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她怔忡了一下，伸手一摸口袋，就摸出了方路微刚才纠缠的时候塞在她口袋里的东西——是那个她以为不见了的手机，还有一个熟悉的小的磁吸贴片。
她认出来，是当初她和方路微用过的那个单向窃听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