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番外.浮生碎笔

1.电影

夏天的暑气愈发浓重,似乎天上炎炎的烈日、地面蒸腾的热气,都显得不那么的尽人心意,连号称顽强的丛生野草都能被晒得耷拉下脑袋来。

这个夏天温度沈怀微是完全不敢出门追求什么呼吸新鲜空气的自由恣意的,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空调房里美人特制的绿豆汤。

清热解毒,甘甜可口。

总是忙于工作的沈怀微难得闲了下来,最近倒是非常会给自己找乐子,放空思想,消遣着看着自己以前没怎么看过的各种电影。

除了自己看,有时候还拉着晏守霁一起来看。仿佛要把情侣之间没进电影院约会看过的电影都给看一遍。

每天一部,不多不少,古今中外,经典白烂,合适不合适,皆不忌讳。

“唔嗯。”沈怀微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懒腰,窝进软绵绵的沙发里,“又不带脑子的刷完一部电影了。”

“什么电影?”晏守霁指尖是青翠欲滴的新鲜荷叶,连叶片都还蜷缩成卷,脆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最近沈怀微有些苦夏,胃口实在一般,晏守霁想给他熬些冰糖荷叶粥。

沈怀微翻了翻平板屏幕,找到了电影名字:“名字叫《旭日婚礼》,英国的。”

晏守霁:“讲什么的?”

“女主要嫁人了,嫁的人不是男主,一天的时间里回忆了过去和曾经爱人相处的美好。”沈怀微觉着这个电影基调就是有些平实美丽的伤感,无不遗憾,“最后她还是答应了其他人的求婚,男主也放弃争取,两相被动,就是这样。”

晏守霁沉吟:“听起来确实不是喜闻乐见的大团圆结局,但很接近现实,不过最终是各有选择罢了。”

沈怀微:“只是可惜了,回忆那么美。”

晏守霁笑了:“那我祝福他们有美好的未来。”

一别两宽,错过了,那就珍重未来吧。

听到这句话,沈怀微忽的一愣,仿佛某一刻,自己和晏守霁同这个算不得大起大浮的电影男女主感同身受。

晏守霁曾经说过——“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如果你过得很好,我不打扰;如果过的不好……那我一定让你过得很好很好。”

他一腔赤诚的等了好多年,回音寂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聊到这儿,沈怀微有感而发,反问:“你说,如果我当初爱的人不是你,是不是也应该是这个结果呢?”

现在的沈怀微的心态真是好了许多,都能没什么负累的再提及当年的心结了。

晏守霁心里涌动起某种欣慰的情绪,扑腾起生机,笑说:“可如果我爱的人不是你,那么我们应该也是这个结果。”

沈怀微等在原地,晏守霁七年来赴。

“美人儿。”沈警官呼吸一乱,“你这是作弊。”

“那么就请沈考官高抬贵手。”晏守霁起身收拾好被自己处理好的青嫩荷叶,准备端去厨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咳咳!”沈警官挺直了背,唇畔愣是残存着没有来得及收拾干净的笑,“那美人可得贿赂一下考官了。”

晏守霁含着笑意,缓步靠近了眼前的沈怀微,眸光淡淡,温柔似水:“好。”

沈怀微知道晏守霁模样生的极好,不过惟有与他目光所及,含情而对之际,才方知……美人如玉,所言非虚。

一双桃花眼,悲喜横亘千万,飞蛾与火同醉,书生与蝶同梦;自少时倾心,竹马之交,方长年自缚,笑啼春愁。

故人有幸,天光来照,万里来逢。

从来不当是徒然。

坐在原地的沈怀微呼吸一窒,而晏守霁的吻已经落下,夏日衣衫带着新荷的清香,与唇齿之间绿豆汤味的绵软一同撞入了沈怀微的感官。

水色潋滟渡上了夏日金亮的光,唇畔生出芳菲的花、渐染渐浓,呼吸的热气散入空调的冷气里,棉质衬衣领口的木制扣绷落至白色陶瓷地砖。

“守霁……”

“乖。”

指尖摩挲,被吻出嫣然色的花一朵接连着一朵,蜿蜒曲折,恣意生长于皮肉骨相之上,呼吸和心跳一起翻滚,涂抹出别样颜色。

悸动不已。

“唔……”沈怀微低低地喘息,有些疲惫地把头埋在晏守霁的胸前,静听着他的心跳声,“……今天想吃芦笋虾仁。”

“好,一会儿我就做。”晏守霁指尖拂过沈怀微的碎发,轻声哄着,“睡会儿吧,睡醒了就可以吃芦笋虾仁了。”

沈怀微嘟囔:“不想睡……再睡人都要睡傻了。”

晏守霁嗓音微哑:“那想做什么。”

“想看着你……”

“乖,厨房油烟味儿太大。”

沈怀微:“我怕等我好了,忙了,就又来不及看着你了。”

时光太好,太贪恋。

面容姣好的青年心念一动,将清瘦的爱人抱紧在怀里,仿若永恒,山摧海折也不能分离。

……

2.练字

某个浮生昼长的漫漫午后,盛有蜜桃乌龙冷萃茶在少冰的玻璃杯里浮沉,杯壁上凝结着细细的白雾、清亮的水珠。

木制的案桌挨着着阳台靠窗处,其上生宣铺开,被青瓷的纸镇压得平整;笔架上各类毫笔被整齐挂好,风过浅拂。

晏守霁屏息凝神良久,终于提笔而落,狼毫染墨,笔走龙蛇,神情淡然如一,不见颤意疲态。

而沈怀微就惬意的躺在一旁竹制的凉椅上,嗅到了阳台小院里夏日栀子花放肆的香,望着美人挥毫的俊拔身量,时不时啜饮一口冷萃的茶,好不自在。

一立一坐,剪影背后,有微风穿林拂过,透下树影光斑,得以瞧见整个流金斐然的夏天。

笔停,书成,晏守霁才松下一口气,将手里的狼毫毛病搁置一旁。

“写完了?”沈怀微支棱起身来,打量着晏守霁刚练好的字,据晏守霁练字的断句习惯,不自觉的跟读起来,“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是这么断句的吗?好像和课本上的不太一样。”

“嗯,是另一种断句方式。”

沈怀微奇了:“还有另一种?”

晏守霁拿起沈怀微手边的茶杯,慢慢饮下,解释道:“《扬州慢》同调的词作,多断344,而56是少数,古诗断句多不同理解,主要看读者习惯,两种方式皆可。”

“不过根据乐谱的看法,344断句更妙些,以及联合上下片研究,在某些情境也不逊色于56断句。”晏守霁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含笑道,“但诗兴随人,自己研读,当然是自己喜欢怎么断句就怎么断句了。”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沈怀微反复回味这两种断句,说老实话,让他细究,还是谈不成太深邃的感受说哪一个更喜欢,只是确实有了些不大相同的感觉。

“感觉是挺有意思的,以前没注意过。”沈怀微思量着,抬眼哀叹,“咱们同样都是高中选理科,你说,差别怎么这么大啊?”

晏守霁勾唇:“人有共性,也有特性。”

沈怀微摇头带笑:“墨干了没?给我仔细看看你练的字。”

“干了,你看吧。”为了方便沈怀微的视线,晏守霁将宣纸拿起,展开于他的面前,“练的是行书,仿文征明的笔法。”

沈怀微从小虽然也跟着谈双联系过字帖,不过也只学过楷书皮毛,研究不深,看着这一纸行书,只觉满目清雅,笔画流转,飘逸而不虚浮,浑厚而不滞涩,说不出的舒畅。

千言万语临到唇边,他最终也只吐出来了一句:“好看!”

“我写成什么样你都说好看。”晏守霁打趣,“你这太偏心了些。”

“可我就是觉得好看呀,平时我们单位事情赶得急,有时候大家都是用草书,你这算是给我洗眼睛了。”沈怀微用手撑着下巴,离纸面更近了些,“我是写不出这么好的字了,你要是钻精书法,肯定能有所成就。”

“以前也许,现在……不好说。”

“为什么?”

晏守霁将练好的字放到一侧,铺开一张新的生宣:“杂念太多了,我做不到真正的全神贯注,和真正的大家比起来,还是有所差距。”

只要沈怀微在,晏守霁就势必关注着他。

“嗯……我这算惑乱君心吗?”谈及此处,沈怀微忽的乐了,“美人儿,想不到我居然也有这样的殊荣?”

“无妨。”美人执笔含笑,“我心悦诚服,喜不自胜。”

……

3.只有一点疼。

深夜,蜷在晏守霁怀里的沈怀微轻轻嗦瑟了一下,颤抖着眼睑,犹豫许久,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美人的睡颜。

隔着黯淡的夜色,剪影安宁,呼吸平稳,想是没有惊动晏守霁。

沈怀微松了一口气,但仍不敢乱动,眉头拧紧。

他睡不着。

疼。

刚刚睡梦里习惯性的踢了踢被子,扯到伤了……沈怀微暗自懊恼,感觉这个原因更像是会发生在小孩子身上一般的啼笑皆非。

在骨折恢复期间,伤处的酸痛麻痒都是常有的事。

明知正常,却难忍。

住院期间,每当这个时候,晏守霁就会起身,把医生开的镇痛处方药一点一点的涂抹到刺痛的地方,如果有条件就先用热毛巾热敷一下;最后抱着沈怀微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用在平和不过的语气同他聊天,或者讲些小事,哄着他睡着。

哪怕夜半时分,起身忙碌,晏守霁都会在开灯前抬手捂住沈怀微的眼睛,怕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到他双眼。

这样晏守霁总是会为了照顾沈怀微而晚睡,沈怀微心疼。

沈怀微忍着右小腿处的阵阵刺痛,克制住自己战栗的冲动,尽量平静的靠在晏守霁的怀里,他告诉自己,晏守霁就在身边呢,没有什么不可以忍耐的。

真的真的,他已经习惯忍痛了……

明明在晏守霁看不清的地方泪眼汪汪、咬着晏守霁的名字说着疼,可现在人在跟前,自己却舍不得惊动他片刻的好眠。

沈怀微轻轻嗅着缭绕着于自己身边徽墨的香,催促着自己赶紧入睡。

“唉……”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很轻,落到这轻薄似纱的夜里都没有声音。

守霁!

晏守霁顺势揽着小心往自己怀里靠的沈警官,言辞温柔:“又疼了?怎么不叫醒我,闭着眼等你好久了。”

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等着沈怀微用睡意惺忪又可怜无奈的语气扯他的衣襟,小声地喊,守霁,又疼了。

不过可惜,更深夜色,沈怀微宁愿蜷缩一团在他怀里冷汗忍痛。

“怕打扰你休息……”沈怀微讷讷。

晏守霁不语,轻轻地拍了拍沈怀微的背,隔着衣衫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青年背后的起伏弧度。

“很疼吗?”

“疼。”

美人噙着疼惜的淡笑拉开阅读灯,起身出了房间,悉悉索索地翻找着。不一会儿,就拿着热敷毛巾和药膏回来了,坐至沈怀微身旁,掀开薄被,替他擦拭热敷刺痛处。

沈怀微半靠在靠枕上,借着明黄的阅读灯暖光端详敛眉垂目的晏守霁,细长的睫毛纤豪毕现,好看的五官半沉淀入光里,浮浮沉沉,影影绰绰。

晏守霁问道:“还疼吗?”

“没那么疼了。”沈警官轻声,“只有一点疼。”

“嗯,不舒服就和我说。”晏守霁点点头,热敷过后,将镇痛的药膏一点一点的为沈怀微擦拭好,“重大骨折,剧痛影响病人康复的话,医生会考虑使用肌肉注射的方式注射吗啡或者杜冷丁,我听陆大夫说……你一开始就拒绝了。”

沈怀微咬着下唇,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很疼的。”

晏守霁手下的力道愈发不忍,在他回忆里,康复期间沈怀微最为失控的时候撕裂了医院病床的床单被罩,最后失力脱手,浑身痉挛,脸色惨白的躺进晏守霁的怀里,只能感受到呼吸声的起伏。

之于晏守霁,这一幕,堪称惨烈。

沈怀微不是一个那么铭记苦痛的人,而晏守霁会替他记得。

记得自己怀中青年的病骨支离,记得他的坚定决绝,记得他的委屈伤痛,更记得他也曾年少风华、鲜衣怒马。

晏守霁记得沈怀微任何模样。

沈怀微垂首:“我不想用。”

“好,我们不用。”晏守霁探手揉了揉沈怀微的头,满是理解,“那你得和我说,和我说你不好了,你难受了,疼了,苦了,都得和我说。”

“沈怀微,我们俩选择一起走下去,就是选择和对方同担彼此未来的所有。”晏守霁凝视着眼前人,音如和风细雨,衷情可诉,“别自己一个人憋着,今晚是我醒了,可如果我没有呢?你就自己一个人干熬着?”

沈怀微:“我……”

“怀微。”晏守霁握住沈怀微的手,“我愿意分享于你一切春台盛景,也愿意和你同担一切艰难困苦。”

“所以,下次一定要马上跟我说,晏守霁,我疼了。”

夜灯微明,眸光若火。

久久相顾,沈怀微说:“……好。”

姜夔的《扬州慢》中,“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确实是千古名句,而断句方式也确实不止一种,344断句是我在了解叶嘉莹女士时一起了解到的,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深入了解一下。

不过考试的话还是建议以教科书为准;两种断句方式,不求为规,多其共同。

以及看到上一章的读者评论,感觉良心好愧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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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番外.浮生碎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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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警官,好好吃饭
连载中半纸蓬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