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白色烟卷点燃的一瞬间,为灰暗的楼道增添了一瞬间橘黄的火光,也照亮了陆鸿嘴角的一角淤青破损,在干净的脸上分外扎眼。
陆鸿深吸一口烟卷,眼见着明红转为灰白,感受到尼古丁燃烧的烟雾缭绕入自己肺腑之中,熟悉的呛人感迫使压力缓解,才觉得轻松了一些。
“陆医生?陆医生!”年轻的小护士从背后的门里探出个脑袋来,隔着口罩眼镜也能从那一双年轻纤细的眼睛里瞧出担忧来,“陆医生,你在这儿呢?没事吧?”
“没事。”陆鸿把烟拿远,转头半开玩笑,仿佛嘴角扯开的伤口不是他脸上的,“就烟瘾犯了,当病人的面不好抽,来这里抽一根儿,美女可别举报我啊。”
“什么啊!我是说你脸上的伤。”小护士叹了口气,“要不还是去检查一下吧……陆医生,你真不打算追究了?”
“有什么好追究的。”反正白灰染在白大褂上看不出来,陆鸿索性满不在乎的靠着白墙,避开小护士的方向吸了口烟,“病的是孩子,打我的是孩子他爸,他们这一家家境又困难,医药费都难给了,追究到头,我就算索赔了,那连累的不还是这个孩子吗。”
小护士愤愤不平:“可那男人这也太过分了!以前他就经常欠着医院一些小灾小病的钱,这次骨科的钢钉造价高昂,医保没办法报销,难道还要你主治医生来掏这个钱吗?”
“算了……我再想想。”陆鸿摇摇头,直接用手把烟头掐灭,“我再想想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直接报警呗!”小护士没明白陆鸿的意思。
“我不是说医闹这事,这都是小事。”陆鸿哭笑不得,“我是说那孩子怎么办?高中,就得接受自己以后杵着拐的命吗?”
小护士忽然忧虑起来:“可是陆医生,人心不足蛇吞象,您这么考虑,人家未必理解。而且你也才买房,房贷压力也不小,一个月就那么三瓜两子的,你可别……”
“没事。”陆鸿摆摆手,“让我静会儿,我自己想想,你放心,我有分寸……”
“唉,好。”
等小护士走远了,陆鸿才终于把疲惫外泄而出,有些颓唐地坐在阶梯上,幽幽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回这个病人给陆鸿的印象很清晰,叫秦远,一个高中的男生。
就是一个安静沉默的男生,连被送到医院来时哭都是压低声音的。情绪最大的外泄,他也只是小心翼翼的在面诊时候询问陆鸿,“要花很多钱吗?要是太贵了,就不治了。”
像一个青春期高中男生想努力挤出来却又颤颤巍巍的骄傲。
陆鸿问他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
后来当他的父母赶到医院时,陆鸿才终于明白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了。
那对夫妻连亲生儿子的伤情都没有多管,直接就在病房里互相指责谩骂,吵得激烈,大庭广众之下,言辞刻薄的针锋相对,知道的是夫妻,不知道的怕以为是世仇。
而那个男生,只是苍白着脸,空洞麻木地盯着自己的父母,习以为常。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却又浓墨重彩,陆鸿忘不了。
世间难事碎银几两,人的出生更不能自己做主,一个家庭的清贫重压下,夫妻不是互相扶持,反而两相指责、各自埋怨。
一家人的家务事陆鸿无意评判,只是相比之下,这个孩子太无辜了些。
可真是……不好办啊。
当陆鸿收拾好心情刚准备上班,才经过医院大厅时,人来人往间,忽的被一把不容抗拒的力道薅住了袖子朝一个方向给拉扯过去!
陆鸿脑瓜子一懵,率先想到的是:哎呦我去!这是那个混蛋一回没打过瘾,又来二回了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真的要报警了!
没等陆医生的大条神经转换完,他一转身、一抬头,居然真的率先看到了一身板正的夏季警服入眼。
而拉扯自己的人,赫然是个警察!
“医生!救人!”拉住陆鸿的警察气喘吁吁,背后还背着一个人,半身是血,气息奄奄。
陆鸿脸色一变,反手拉起这个警察:“跟我来,去急诊!”
……
“应该有点轻微脑震荡,一会儿去三楼拍个片子,外伤已经处理,没有生命危险,左胸肋骨骨折可能会有点影响心肺功能,后续需要医生详细观察……需要住院。”
听到住院,一直没个什么精神的男人瞬间挣扎起来:“我不住院!我不要住!”
别看着这个男人瘦骨嶙峋的,忽然一使劲,力气还真不小,陆鸿居然差点没按住!当然,也有可能是一连熬了几天急诊加班确实没什么力气的缘故。
见状,守在一旁的警察大跨步上前,一把将男人摁回床上,从兜里直接摸出明晃晃的银色手铐,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床沿:“躺下!”
“哦。”男人打了个哆嗦,老实了。
“不要讳疾忌医好吗?”有了依仗的陆鸿一边记录着眼前这个恹恹的男人的伤情,一边转头看向身边的警察,“同志,请问你是病人家属还是助人为乐?”
“嗯?有什么关系吗?”警察一愣。
陆鸿:“急救已经做了,得联系家属,补交挂号费和医药费。”
男人垂头丧气的接话:“我没钱了……李警官,你,你让我走吧……”
“滚!人家病也给你看了,药也给你用了,走什么走!”被称做李警官的男人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老实躺着,一会儿我去给你交了。”
男人急了:“那怎么行!我欠你够多了,还——”
李警官额头青筋骤起,恨铁不成钢地拍案:“你少沾那玩意儿!少和那些人来往就是最好的报答!”
陆鸿反复摁着手心里的蓝色圆珠笔,沉默不语的低头,却瞧见了地板上的少许血渍,瞳孔一缩。
“……对不起。”男人胡乱拉扯着本就已经油腻成结的头发,狼狈的埋着头,不敢抬起,颤声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去把你的挂号费和住院费都给交了,你出院以后直接给我去戒毒所,我通知老吴在那儿等你报道。”李警官深呼吸几口气,转身离开,“你认得路,你要是不去,我亲自来把你提过去!”
“嗯。”
得到男人的回复以后,李警官眉头明显松了不少,正准备去挂号处缴费,却感受到背后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
警察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发现正是自己一进医院就被他拽住的那位医生。
面对陆鸿,他的语气要平和得多:“医生……您这是……”
“你也说了,我是医生。”陆鸿指了指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臂,一道极长的刀口正渗着血,从手肘后延长至腕骨处,“你说医生把你叫着,还能做什么。”
伤痕明显,只是方才他背着那个男人体表有多处损伤出血,连带着这个警察身上也沾上了大片的血污,所以第一眼没有看到他这道刀伤。
“嘶……医生,你下手能轻点吗?”
“呦。刚那惊声一拍,我还以为你真是金刚不坏之身呢。”陆鸿笑意浅淡,包扎的手法却轻巧了不少,“少逞强,警察又怎么了,到了医院,照样得听医生的!”
李警官满头冷汗:“错了错了。”
陆鸿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绷带:“你年纪也不大,哪来那么多瞎操心的,自己的伤也不顾了。”
“陆鸿,陆医生……你多大了?”李警官观察着夹在陆鸿胸前的工作证,“看着也不像比我大多少的样子,教训得倒是头头是道的。”
“二十九。”陆鸿白了眼前这个警察一眼,“礼尚往来,你叫什么?多大了?”
“李长英,长短的长,云英的英。”李长英耸耸肩,“三十,比你大一岁,叫哥不?”
“那我虚岁三十一,你干脆也叫我哥得了!”陆鸿略微使劲打了个结。
李长英浑身一个激灵:“嘶——”
“行,李警官,包扎好了。”陆鸿松开手,开始收拾消毒水和绷带,“伤口最近不要碰水,记得要定时更换换新的绷带,少吃鱼虾发物,还有就是不要搞得发炎。”
“行,谢谢了。”满头冷汗的李长英应着,“一会我去交费,这个一块儿补缴。”
“嗯?这个吗?”陆鸿头也不抬,“你这个不用,是我私人的,平时放办公室里,没走医院药房,医院那边你也缴不了。”
李长英:“那您这是?”
陆鸿:“就当感谢一位为病人自掏腰包的警察吧。”
“那不行,警察有八大纪律呢。”说着李长英就要去摸钱包夹,“我直接给你吧。”
陆鸿轻轻啧了一声,撑着下巴,百无聊赖:“那就朋友吧,警察也是人,也有私人生活吧。现在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就当朋友帮个忙。”
李长英还想说什么:“你……”
陆鸿毫不留情的将李警官给轰了出去:“缴费去!”
“哦。”
解决完这边的事,可能是被李长英这人的举动给感染了,陆鸿心头萌生起来了一个念头。
他想见见秦远。
作为医生,他想知道自己患者的意愿。
沿着熟悉的病房小道,陆鸿来到了秦远的病房,那个孩子的病床刚好临着窗,他索性就靠着枕头,隔着一层发黄积灰的玻璃,滞愣的凝望着窗外漫天的夜空。
天很黑,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哟,陆医生!”秦远隔壁床的病人热情地招呼着陆鸿,“您给我看看我这伤恢复的怎么样?”
陆鸿:“好嘞,我看看啊!”
秦远听到了他的声音,背影动了动,但依然不肯回过头。
“大爷,你这手臂恢复的不错啊!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让大娘给你炖些骨头汤补补。”陆鸿笑眯眯的唠着家常,“以后啊,搬东西的时候注意些,看您这精气神,老当益壮着呢。”
“哎,好好好,以后不会啦。”大爷挠挠头,“最近真是麻烦陆医生啦。”
陆鸿:“哪里,大爷您脾气又好,大娘还会给我们这边小护士编头发,是我运气好,给您看病。”
大爷目光慈祥,顺着陆鸿的注意看向了一边的秦远:“小事,谢谢陆医生了,就……不打扰你工作啦。”
“好。”说着,陆鸿走向了秦远的病床,顺手拉上了病床之间隔绝的床帘。
隔不了音,但聊胜于无,会让这个孩子好过点。
“小远,伤疼吗?”陆鸿斟酌着措辞,“疼了要给医生说,不要自己忍着。”
“你呢?我……那个男人打的你疼吗?”秦远声音很平静,话语的尾音却发着颤,“你的伤疼吗。”
“小事。”陆鸿别有深意,“没你疼。”
秦远一只手攥紧了床单,指节发白:“……陆医生,对不起。”
陆鸿乐了:“打我的又不是你,你说什么对不起。”
“那个人……是我爸。”
陆鸿:“我知道,你又没得选,道什么歉,你现在还小,先做好自己吧。”
“我不小了,再过两年就十八了。”秦远终于肯转过头来,直视陆鸿,哑着嗓子,“这样,这次的伤医药费多少?我给您写个欠条,我后面把钱还你。”
陆鸿看向秦远的腿,哭笑不得:“你都这样了,还想着我这点钱?傻不傻?”
“不治了,反正也是我自己下手脚架时没看清,自做自受。”秦远十分倔强,“我肯定会还你钱的,我两只手还没残,我还可以打工。”
“那老板也是个黑心的,临时工找你这个小孩,劳务合同也不给签,赔也赔不了多少。”陆鸿苦笑一声,“假期补贴家用也不是这么个补贴法,得不偿失,懂不懂?”
秦远埋下了头:“嗯。”
陆鸿眼尖,发现秦远的枕头下面居然压着几张试卷,他也不避讳,抬手抽出一沓来,仔细看起来。
“英语不错啊。”陆鸿把试卷翻到背面看作文,“我读书那会儿,英语最难搞,结果学医之后还得学德语,头疼。”
“就随便做做。”秦远耳尖一红,“您,您别看了。”
陆鸿:“理综也强……数学应该也挺好吧。”
秦远压低声音:“嗯。”
“那选专业谨慎选择医学,我是已经在火坑里呆着了。”陆鸿揉了揉眉心,“唉,真是水深火热……你知道我学院老教授说什么吗?说以后你们在哪个医院上班,告诉我一声,我绝对不去那儿看病。”
“噗!”秦远被陆鸿详装古板的幽默情态逗笑了,继而又后之后觉得失落,“我,我还能上大学吗。”
陆鸿:“你这伤说重也不重,又不是不能治。何况,个人身体残缺,也不影响读书啊。”
“没钱治,没钱读,我家那个情况我知道,也就比家徒四壁好一点。”秦远咬着下唇,“一家都盼着我妈做工那点死工资……我爸,呵,那男的有多混帐,身上有多少钱是花多少的主,您觉得指望得上?”
陆鸿不语。
“陆医生,我不想那么撒泼打滚没脸子的活,残了就残了,读不了就读不了。”秦远没注意到自己在无意识的发着抖,“我不信人这辈子就没活路了。”
“小远,你想错了件事。”
陆鸿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背:“读书,是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放弃的事,无论在不在学校……你这个年纪进厂的孩子有很多,你妈却还是把你供到了高中,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秦远身体僵硬着,闷声挤出一句:“嗯。”
“读书学费的问题,后面再解决,车到山前必有路。”
一直和风细雨的陆鸿目光直直地盯着秦远,几乎是强迫式的逼着秦远与他对视:“陆叔叔现在就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治。”
他没有用陆医生,而是陆叔叔。
秦远呼吸急促,想移开目光,却又被陆鸿给拉了回来,无声地开口,又闭上。宛如不敢直面自己的那个回答,更怕从陆鸿眼底倒影里,看见那个泥泞又期盼的自己。
“我……”
“告诉叔叔好吗?小远。”
“我……”一直坚强镇定的秦远蓦然间的失声,哽咽哭出来,眼泪鼻涕都顾不上,擦也擦不干净,“我,我……我想治,我想啊,叔叔。”
“我我我……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唉——
叹息一声,陆鸿闭上眼,把痛哭流涕的秦远拉入自己怀里,也不管眼泪鼻涕糊是不是了自己白大褂一身,呆会还能不能见人,只是静静抱着这个孩子。
算了,陆鸿那一瞬间想着,就当自己再泥菩萨过江一回吧,等以后彻底心凉了就不会了,真的不会了……至少现在,现在……
大不了去急诊那边多熬几天,反正他也还年轻。
“秦远,我来替你治,费用我来出。”陆鸿仰头,望着医院病房那黯淡的天花板,“你放心,我虽然没行医几年,但好歹是首医大的优秀毕业生,不至于真丢我老师脸。”
秦远哭得断断续续,摇着头:“不,不行……我不能……”
“没说白给你治。”陆鸿语调不容拒绝,“当我借你的,反正我光棍一个没地方花多大的钱,你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宽裕了,不用过现在这种日子了,连本带利的给我还回来。”
秦远:“我……”
“所以不是白给你治,你得有出息,当我给你身上投资,好吗?”陆鸿狠下心来,历声道,“听到没有,秦远!”
“嗯!”年纪轻轻的少年已经说不出话,死命咬着牙,一个劲的点头,“有出息,还你……报答你,给你养老……”
并不想真的一辈子打光棍的陆鸿:“……”
那倒也不必。
从秦远的病房里出来,可能是因为已经决定好了,陆鸿反而轻松了不少,连步子迈出也没有之前沉重。
一会儿再去查一下其他病房吧。陆鸿从口袋里翻出自己惯用的笔记本,零星的记录了由他接诊的病人一些个人显著的病情。
“这个骨裂的……患者年纪有些大,还是得多注意……”陆鸿低头喃喃自语,很快便沉倒茫茫病例中去,反正他对医院路线也熟,不用担心磕着碰着。
对于工作,陆鸿一向很上心,不过正是因为他太专心了,没有觉察到身后的异样……一个不修边幅的身影跟在了他身后,蹑手蹑脚。
过转角的一霎时,陆鸿眼角余光才瞥见了自己身后方似乎一直跟着一个人。
陆鸿的心重重地心跳了一下,刚想回头去看,一股子压力就朝他后背袭来,混杂着劣质啤酒的酒气,头部狠狠将他撞上医院走廊的墙。
这一撞撞的太狠,一时间,陆鸿太阳穴拉长了嗡鸣声,眼前阵阵发黑,手脚疲软,失去反抗能力。
得了,现在不用回头,陆鸿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秦远他那个混帐爹。
真来第二次了。
“特么的,那个娘们儿就为了那个小兔崽子瘸了要和我离婚!”男人死死摁住陆鸿,双目欲眦,涨红了眼,“你不是当医生的吗?你不是该治病救人的,嗯?救啊!去你娘的医者仁心!”
这个酒后暴怒的男人嘶吼着,提起陆鸿的领口,反复往墙上撞,一下又一下,地动山摇。
医者仁心?
呵。
陆鸿已经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狰狞的嘴脸了。
为什么想帮秦远呢?
陆鸿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从垃圾堆里抱回家的一只流浪狗。它当时后腿被车轮碾过,哀哀的叫着等死,小诊所里的医生不治,是陆鸿自己翻出来家里的绷带给它包扎的。
后来真的活了,一养十二年,那条狗浑身黑、生白眉,就叫大黑。大黑走的那天,把下巴放在陆鸿的手心里,安详的睡了。
那一年,陆鸿想做个医生。
所以为什么想帮秦远呢?
可能那个眼神……可能世间众生每一个身陷囹圄的眼神,都太绝望了吧。
可是……有没有人,来救救他啊?
陆鸿感受着身体四肢百骸传来的钝痛,想着,很多很多人。
他想着那些被自己从手术台上拖下来的人,他想着再也不想做医生准备专业的同门师兄,他想着因为一次手术失败被患者家属泼了红漆的老师,他想着因为自己不肯开医保外的处方药时讥讽的同事……
有点……冷……
借着酒劲,男人还不解气,从后腰里拔出一把短刀来,不长,伤人足以。
银亮的刀刃闪烁着阴侧侧的光,瞬息间的朝陆鸿脖颈处逼近!
唉,早知道有这一遭……
陆鸿脑子木木的,无不可惜,他就该提前跟同事交代好工作交接,拜托朋友帮他把存折里那点积蓄转交给爸妈,麻烦看门的老刘帮他多喂点那几只流浪猫剩饭。
还有秦远,好像不能帮他主刀了。
“唔啊!”
一声惨叫,却不是陆鸿的,预料之中的窒息与刺痛并没有袭来,相反,压迫在身上的压力瞬间抽离!
“呼,呼——”陆鸿没有回过神,只是喘着气。
李长英一脚踢开了男人手里的刀,反手直接将他从陆鸿身上拖开,提膝一压直接将男人四仰八叉撞倒在地,死死压住,方才用来震慑的手铐直接被他用一记擒拿给顺手拷上男人的手腕!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刚刚面对陆鸿凶神恶煞的男人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被李长英给制服。
酒劲还没消的男人还想跑:“放开……”
“闭嘴!”李长英直接摁着他的头历喝,“几两黄汤下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李哥,你刚跑那么快……”
李长英身后跟来另一个警察,看清眼前情状后眼神即刻严肃,连忙上前扶起陆鸿:“医生,没事吧?”
陆鸿满口腥甜,无力地靠着身旁的警察:“没事,谢谢。”
“沈忱!把这个酒蒙子给扔车里去,看好他!”李长英单手将男人强拽起来,丢给眼前的沈忱,“一会儿带他一起回局里!”
沈忱臂力了得,一把单手制住男人,另一只手依旧稳稳扶住陆鸿:“那这医生……”
李长英:“我朋友,我带他去看看伤,顺便做个验伤报告。”
“嗯,好!”
和沈忱交换以后,李长英刚想扶住陆鸿,陆鸿整个人就软了下去的向后一栽,靠着墙冷汗淋漓,一屁股坐到冷硬的地板上。
“别,先别动我……让我缓一会儿……”
“能行吗?要不我背你?”李长英脸色十分难看,半蹲下身来,“你们这做医生的,看着也不比我们警察安全到哪儿去。”
“是啊,后悔死了。”陆鸿捂着喉咙,有些后怕,“早点转业,早点解脱,你说下海经商怎么样?听说那个赚钱多。”
“不清楚啊,没试过。”李长英接茬,“不过我同事抓过不少经济犯罪的。”
陆鸿:“那我还是再想想还能干啥吧……”
“真的不能站起来了?刚刚伤着腿了?”李长英关切地检查着陆鸿身上的伤,“再难受也还是得去看大夫……哦,你就是大夫,不过那啥,不是说医者难自医吗?”
“吓得腿软了……让我歇会儿吧。”陆鸿眼底泛着酸涩,“哥。”
一直是警队老大哥的李长英被陆鸿这么一声虚弱的哥给叫得心里一软,索性也不在多说什么,站在一旁,就等着陆鸿缓过劲。
“李长英。”陆鸿突然开口。
刚还叫哥呢,这会儿就连名带姓了。李长英无奈:“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管那个人?那个吸毒的。”陆鸿问道,“我以为在你们眼里,这些人都没救了。”
“你说孙六啊……”提起这个人,李长英眉头拧紧,也有些疲惫,“我还是个派出所小民警的时候,就负责盯他,盯的比较多,不止他一个。”
“我盯的那批人里,有的吸毒过量,死了。有的控制不住,又没钱买,跳楼了。还有的……犯了更大的事,一枪子儿解决了。”李长英说着,“孙六,是少有的还活着而且还没铸成大错的,虽然活的窝囊,也一直没戒断成功,但至少……至少……我们得管。”
“这些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已经没人管他们了。”李长英搓了一把脸,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还能怎么办呢?难道就不管了吗?”
“你说,一个走投无路的瘾君子,还能干啥呢?”
“他们还没真正的烧杀抢掠,不可能因为他们没犯的罪就给通通抓进去,可如果真的等到有些人走到那一步,又太迟了。”
“别人可以无视,我们却不行。”
“警察得管,政府得管,国家得管。”李长英也学着陆鸿,靠着墙,“哪怕不是为了这些人,也只是为了一个安定的局面,为了那些安分守己活着的人,我们也必须得把这些不稳定因素给控制住。”
陆鸿抬眼,看向李长英:“有烟吗?”
李长英从兜里摸出一包烟,还剩两根,索性和陆鸿一人一根,给自己点上后,连着打火机丢给陆鸿。
陆鸿给自己点上,将打火机还给了李长英,深吸一口今天夜里的第二根烟:“累不累?”
“累,早不想干了。”李长英冷笑一声,“白眼狼多的是,反咬你一口的也多的是,没救了的也多的是,有时候你累的觉得那些人的爹妈可能管的都没你宽。”
陆鸿:“真巧,我这边差不多,你把病情说再清楚,总有些人都得疑心,觉得你要么没好好给他治,要么觉得你想抽成。”
李长英扯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笑。
“那干脆你也别做警察了。”陆鸿轻笑,“跟我一起转业得了。”
李长英乐了:“行,等我哪天做不下去警察了,投奔你。”
“那得等我不当医生了再说。”陆鸿伸了个懒腰,“再等等吧,等我真的当不下去了,再说。”
“那就……再等等吧。”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这篇文里的配角,几乎每一个有名字的我都用只言片语来描绘了一下他们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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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番外.宁移白首,不坠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