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昨晚上小沈小魏他们两个从江上捞起来的那个姑娘……是叫成谙对吧。”方副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敲了敲周兵面前的桌面，“我昨天就感觉这名字有点眼熟。”
“眼熟？能让你眼熟？”一晚上被熊孩子们英勇事迹给闹得睡不好觉的周队大口大口灌着速溶咖啡，抹了一把脸，“说说。”
老方给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嗯。经侦那边的老张，你还记得吧。”
周兵点头：“有印象，之前一块儿处理过案子。”
“昨天光听那小姑娘她名儿我还没感觉，后来和宁远大学连带着一块儿的时候我就有点印象了。后半夜我才终于想起来了。”
老方思索了一会儿：“之前我也是刚好撞见过老张他们那边在着手调查宁远大学的一个案子，最后当时查出来似乎又是误会，老张当时还跟我倒了会儿苦水。”
“和成谙有关系？”
方副摁着额角：“是，那个时候被牵扯进去的是学校下放的一笔项目研究资金少了，数目不算多，但也不小，成谙是学生负责人之一，少的是转到她卡上的那一批，当时也是她最先报警。”
周兵眉头一皱：“这事儿……误会在哪里？”
“成谙填写银行账户的时候填的是自己平时收奖学金的账户，她说她朋友帮她给家里人汇款的时候没注意，很快就归还了。”
“让朋友帮忙汇款？这安全意识可不够啊。”曾经和经侦一起并案合作过的周兵皱起眉，成谙这个举动在他看来是给自己埋了一个不小的坑。
“确实。”方副赞同。
周兵：“然后呢。”
方副回忆着之前老张找他喝酒时候的闲谈：“前后不到三小时，情况老张他们再三核实细节也确实对得上，报警人又是成谙自己，而校方那边见是误会，也就是对小姑娘口头批评了一下，让她多注意。”
“老周，你觉得昨天成谙跳江这事儿……”
周兵沉吟半晌：“今天去医院记笔录的是谁？”
“小李。”方副压低声音，“今天一早自告奋勇去的。”
“呆会问问李然，看看今天笔录记了个什么。对了，通知宁远大学校方，让他们查一下和成谙相关的资金流动。然后……我去联系一下经侦那边，得打个申请查一下成谙的财务状况。”
周兵冷静的就目前的情况做出安排：“如果成谙一心求死真的和你提的这事儿有关，那就不光只是治安的事了。”
“行！”老方刚一应下，裤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摸出来一看，巧了吗不是！
来人不偏不倚，正是方副刚想联系的小李警官！
“喂，小李……你……”
“喂！方副！”没等方副一句话说完，就直接被小李给打断，“成谙这案子不简单，还有其他牵扯，需要移交！不能光只按照治安罚款那套处理。”
看样子今天那小姑娘还挺配合，盖棺定论，方副反而不紧张了：“哦，我们刚想联系经侦那边来着……”
“不止经侦！”破天荒的，小李急匆匆的第二次打断了方副的话，“还有刑侦！”
“什么！”闻及此处，老方和周兵脸色骤然一变。
牵扯刑事责任，那案子的意义就更不一样了。
周兵直接接过老方的手机：“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周，周队……”面对周兵，小李胆子就没那么肥了。
周兵冷声：“说！”
……
“简单来说，如果成谙所说属实，那白蓉蓉则涉嫌对成谙的长期精神侵害，敲诈勒索，故意伤害，暴力胁迫……而且，白蓉蓉此前曾动用成谙在高校的便利多次非法转移宁远大学的项目资金。”小李眉头拧得死紧，迫使自己平静，“以上行为，若证据确凿，则构成治安犯罪，刑事犯罪，经济犯罪。”
周兵下意识的抽出一根烟，不急着点上：“啧，好家伙。”
周队这句一语双关。白蓉蓉小姑娘年纪轻轻，还挺能折腾。小李警官也挺能耐，电话汇报还带着书面思维。
不愧是社招高材生，看样子报告没白写。
“周队，白蓉蓉最近一次提款应该就是压垮成谙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小李感概万千：“如目前成谙的笔录来看，她昨天请假以后，最后一次补上了白蓉蓉挪用的亏空，自觉已经无力再继续……所以干脆想着一了百了。周队！这姑娘太难了！”
“办案就办案！哪来的那么多情绪给你直抒胸臆！”周兵一句话堵回了小李的愤慨，“成谙现在身上还有白蓉蓉留下的伤害痕迹没？”
“我看看啊，根据笔录……等等！我怎么知道啊？”这茬小李警官真委屈了，“这事儿人家会和我一个大男人说吗？”
如果不是成谙那位美人师兄用她老师打感情牌，这份笔录什么时候能成他都不知道呢！
“……”周兵沉默，好像也是。
“刚好你们那边是医院，呆会局里给你那边派个女警过去，让她带着成谙做伤情鉴定。”周兵把手里的烟放下，“女警方便些，也便于情绪安抚。你先看着些成谙，别让她跑了，也防止她情绪过激出什么意外。”
小李：“周队，你是怀疑……”
周兵自觉已经提醒到位：“证据没全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是！”
证据没出来全以前，到底还是得防着一手。李然正气有余，心眼儿不足，现在到底只有成谙一面的证词，凡事还是得多做打算。
眼看着周兵挂了电话，方副不放心的看向周兵：“老周……”
“没事，看证据。”
周兵到底还是老道些，缓了口气，开始重新布局：“你去联系经侦和刑侦那边的，两边着手一起查，我去申请，得先盯着白蓉蓉，免得她发觉异常跑了。没事，如果她真做了，哪怕她把手机格式化了，网警都能给她翻出来！”
老方应下：“好。”
警方周兵那头焦灼成一团，病房里却是难得的平静。
方才的小李警官已经出门汇报案情了，而何心还沉浸在那所谓的十年纠葛中，没回过神来，脊背爬上了细密的冷汗。
扪心自问，如果她置于成谙的境地，能否走到今天，都还未可知。
更多的，可能是成为那些所谓奇迹代名词的背后，湮灭的连声音都没有的马前卒。化作本科升学率开外的一串数据。
无人知晓，无人体味。
哪怕以后连痛都会被不识人间疾苦的人嘲讽不合时宜。
成谙能走到现在，又要有多少不易？
而现在的成谙一言不发，陷入血淋淋的缄默中。
只有晏守霁从始至终平静如初，轻轻对已经把自己给抽筋扒骨大卸八块的成谙说了句：“成谙，老师在等你回学校。”
这句话赫然戳中了成谙最后仅有的那一块软肋，这个年轻的姑娘死死闭上了眼，咬紧了牙关，终究泻出了一丝呜咽：“师兄，老师会对我失望的。”
回首看来，亲情友情爱情，成谙什么都没来得及留下，到底最记挂的，还是那个德高望重关怀着她的指导老师。
传道授业解惑，师生濡慕。
“不会。”晏守霁声音虽然轻，却异常的坚定，“他还在等你回来。”
成谙喃喃：“可是我不敢去见老师了。”
“你在怕什么呢？”她的师兄眸光怜悯，“你害怕老师失望，怕所有人视你如异类，怕去面对后面所有可能发生的负面后果。”
“……”
“成谙，我很佩服你。”
这句话尤其恳切晏守霁没有任何指责她的意味：“我佩服你在外在环境怎么困难的情况下也能完成学业，比起那些出生在罗马孩子，你是真的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甚至一直在反抗在努力。”
他叹息着：“老师不会对你失望的，老师会心疼你，老师会心疼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成谙彻底丧失求生意志之前的人生，一直在抗争，她没有认原生家庭，外在霸凌，以及常年冷漠的命，如果不是遇人不淑……如果不是真的每一次希望被扑灭……可能，成谙真的会过得很好。
何心这才恍惚惊觉，急忙拉住了成谙的手：“对，你不能这么一直自己撑着啊。”
“我其实知道我该找警察……”成谙不知该怎么措辞才合适，“我只是……只是不想……”
“你只是不想再成为异类了，你不想再被何不食肉糜的人指责了，你甚至害怕最在乎的人会和某些事不关己的人一样。比起这样，你更想活得有尊严些，哪怕是带着尊严死。”
晏守霁帮她补充完了未说完的话：“成谙，你确实太自尊了，甚至为此懦弱。”
物极必反，一个人所最在乎的，反而往往能成为辖制住他的命门。
白蓉蓉曾花十年时间驯化这样的成谙，将她置于惶惶不可终日的隐形恐惧里，剥离掉了她相关方面的所有安全感，凝固成了满目疮痍的沉疴宿疾。
不可谓不残忍。
“在法制之中，受害者不仅有反抗的权利。”晏守霁字字凝炼着一种清醒的力量，直击人心，“他们更有直面自己不完美的权利。”
而法律，比人类本身更能接纳不完美的受害者。
何心紧随附和：“懦弱是错，逃避是错，做错了事是要承担后果；但你没做错的事，不是由你来承担这个后果。”
言置于此，何心蓦然间笃定起来，这个年纪的辅导员，掷地有声：“成谙，老师会帮你的，我也是你的老师！”
这一番话实在是感人肺腑，只可惜正义感爆棚的何心老师还没等成谙做出如何的回应，出门汇报的小李警官就推门把在场的满腔热血气氛给冲淡了不少，他非常喜感且小心翼翼的探了个头。
小李警官：“成谙同学！你今天适合做伤情鉴定吗？要取证。”
还攥着成谙手的何心：“……”
“现在吗？”成谙哑哑的回应着。
“不，一会儿会来个女警，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让你的老师一起陪同，甚至咱们还可以联系医院，要求女性医务工作者在场。”小李职业病的反馈，“以上，都是你的个人权利。”
成谙眼睑震颤：“……警官，是不是大家都会知道……”
听到这里，何心下意识心头一紧。
“不会。”
小李警官直男归直男，却也意识到成谙的情绪问题，他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安抚，只能试着说道：“成小姐，如果办一个案子是要建立在毁掉是一个受害人作为前提，那请问，为受害者讨回公道本质的意义何在呢？”
小小的一方病房里，小李警官置身其中，语气公事公办，不带多余的感**彩。
“您作为本案当事人，我们有义务保护您的个人**。”
今天高考，祝所有高考考生：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前程似锦，来日可期。
PS：也希望每一个小可爱保护好自己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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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6.“成谙，老师在等你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