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邓然不知其中背后的中个因由，但他是见过季淑兰的，也跟着问好，“我来看看师兄。”
季淑兰却是神色复杂：“好，好。”
“我们刚去给怀微买了粥，他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什么，一直空腹。”晏守霁倒是镇定自若，走上前去，将手中温热的打包盒递给了季淑兰，“阿姨，一会儿记得叫怀微趁热吃了再睡。”
“嗯。”季淑兰眼睫一颤，“好……”
“嗯？现在不用叫师兄起来……”邓然没搞明白现在的局势。
“不用，我们再去买点日用品，今晚可能会住院。”晏守霁拽走了游离在状况外的邓然要再往外走。
“住院？不，不是说没那么严重吗？我……”可怜的小邓警官原本是为了看一眼沈怀微，结果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靠近一步。
“守霁。”季淑兰叫住了晏守霁，强自镇定，“你们是吗？”
晏守霁回过头，笑意礼貌亲和：“是。”
此刻起，有什么，彻彻底底的盖棺定论了。
季淑兰苦涩的笑了笑，心尖上却忽的轻松了起来，刹那的明快：“谢谢。”
“阿姨，不用谢。”晏守霁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平和不过的语气，“您是怀微的母亲……所以，应该的。”
应该的。
晏守霁无声的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恰如谈双对他的爱护，季淑兰也是一个母亲，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他不计较那七年的殊途，不是因为有多心宽，更不是有多好耐性。
只不过是晏守霁也有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以己度人，将心比心。
语毕，他拉扯走了一脸懵逼的邓然，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这对母子。
病房重归于寂静，季淑兰重新坐回了床前。可能是外界有些吵闹，青年眉头微蹙，不明显，隐约的不安稳。
季淑兰眼底染上了柔色，轻轻的推了推沈怀微，像是在哄一个小婴儿：“怀微，醒醒，喝点粥再睡。”
“唔……”沈怀微眼睑微动，眸光模糊，呐呐低语，“嗯……妈妈？”
“妈在呢。”季淑兰慈爱的拍了拍沈怀微没来得及缩进被子里的手背，“来，喝点粥。”
“粥？”沈怀微再度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慢慢支起了自己的身子，叹了口气，“妈？他人呢？”
刚把餐盒打开的季淑兰手一抖，但很快稳住：“怎么？一睁眼看见妈很失望？”
“不是失望，是惊喜。”沈怀微无奈的浅笑，“挺开心的，真的。”
“……喝粥吧。”季淑兰熟练的将病床的餐桌放下，摆好了餐盒筷子，“先吃饭。你的胃经不起折腾了。”
沈怀微心平气和的端着碗，小口吞咽下热粥：“妈妈，你不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气你和你爸一样不爱护身体？还是气你不去相亲？”季淑兰有些疲惫，“还是气你……你和晏守霁他在一起了？兜兜转转七年，你妈还是没等到你回心转意。”
沈警官纠正季淑兰的语病：“我要原来喜欢的是姑娘才叫回心转意。我这也没得回啊。”
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波动的季淑兰差点真被气笑了：“是是是，你不忘初心你能耐。”
沈怀微吐了吐舌头，继续乖巧的埋头喝粥，不再和季淑兰贫。
一时间，难有的温馨。
已经成年多年的青年孩子气的举动落入了季淑兰的眼中，烫的她眼底一酸。
算了，她在心底喃喃自语。
眼见着粥被沈怀微喝了大半，季淑兰才嗓音喑哑的开口：“怀微，如果妈妈不拦着你和他在一起了，你不做警察了，好不好。”
沈怀微瞬间止住了喝粥的动作：“什么？”
“妈妈不拦着你喜欢谁了。”季淑兰再度说着，“你可以……不做警察吗？”
季淑兰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
可人有时候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沈怀微放下了手里还带着余温的餐盒，山药莲子粥煮的很香，唇齿间山药软糯犹在，莲子脆嫩，回味颇久。
青年抬起手，习惯性的抚过执勤警服上别的警号，摩挲着那串熟悉的数字，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是他的警号，也是他父亲的警号。
“妈妈，这是爸爸的警号。”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怀微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呼吸不慌不忙，冷静到了极点。
但是季淑兰那口气几乎要到了临界点，将要失控：“去公大不是和我赌气？”
“妈。”沈怀微靠上了病床的枕头，在母亲面前，懒懒散散没个正形，“真没有。我是真的想做警察。”
季淑兰死死的攥紧了袖口，几欲撕裂，胸口汹涌着闷闷的酸涩：“怀微，你告诉我，你，还有你爸，你们爷俩，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不是很喜欢晏守霁吗？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你难道就忍心有一天再把他丢下？像你爸爸扔下我们一样。”她看注视着与沈忱肖似的沈怀微，“你忍心吗？沈怀微。”
母子之间，一室冰凉。
可是，真的只是在问沈怀微吗？
季淑兰不过是想问问沈忱。
别人的家人是家人，别人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团圆是团圆。那，他们呢？她和怀微呢？
人非圣贤，好人做多了，实在是……难有无私。
季淑兰知道的，知道自己不应该把对沈忱的埋怨发泄到沈怀微身上的。
她更知道，之于她，沈怀微真的一直在底线之上体谅包容，她有脾气有情绪，有时候没有那些所谓为人母亲的神性伟大，她一介凡人，只求平平安安，不需要那些牌坊！
她已经失去自己的丈夫了，而现在，沈怀微是她的独子。
她就是难过，她的孩子病了，她心疼。百转千回，不过只是一个妈妈的伤心。
“妈妈，别哭。”青年忽然回道，和他小时候一样，又软又乖。
季淑兰这时才发现，原本已经被她咽下止住的眼泪不知何时再度落下，不受控的流淌。原来，自己又哭了。
“怀微，你告诉妈妈，到底是为什么啊。”
沈忱，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季淑兰有些魔怔地问着。
“妈……”沈怀微侧过身来，用指腹细致温和的为季淑兰擦却泪痕，“妈，我只是一个小民警，我每天能做的最多就是治安管理的工作，还有时不时配合其他部门的工作。”
“其实不止治安，爸爸干过的刑侦我也做过，而且早年环境更难，对警察的要求也更高。”青年朝自己妈妈的方向靠近，努力拉近自己与母亲的距离，“妈妈，爸爸很多时候，太多事没详细和我们说过……一个人只是正常下班回家就会被无差别的杀害，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居然也可以带孕运毒，一个转眼自己的孩子就可以是余生不见……”
许多事情，也是沈怀微做了警察后，才能切身体会。
青年的指腹粗糙温热，擦过季淑兰不再年轻的面庞。时间沉淀，依稀可以窥探出季淑兰几分年轻时的姣好眉目，巧笑倩兮；只是再没了年轻岁月的那份生趣。
年华匆匆不饶人，他长大了，她也老了。
“有警察在执行抓捕任务时被嫌犯连捅七刀也没放手的，我们把那个混蛋押上警车时候他在那儿冲着我们同事破口大骂，几千块钱不到你拼什么命。”
“我知道……”做了多年警察家属的季淑兰低声，“我知道的。”
这些委屈，有谁比他们这些当事人更清楚？
“可是妈妈……”沈怀微顿了顿，放缓了声音，“我们是势单力薄，甚至经常让你们伤心……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对于我和爸爸来说……”
沈怀微将手放到了季淑兰的手背上，用掌心的温度暖着她。这样的一个动作很让人安心，晏守霁教他的，百试不爽。
“只要我们再努力一点，我们所爱的人，就离那个无序的世界远一点。”
善恶百般，有因有果，却无始终。
也许恶意永远都没办法彻底杜绝，坏人抓不完，公道讨不尽，隐患除不清。至少，只要他们能多履行一分职责，那发生最坏的可能就少一分。
他沈怀微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小民警，没那么伟大，太多时候做不到撼动全局，不过是体系中诸多需求中的一环。
这个世界，有他没他都一样。
可能真的有一天，会初心不在，热血通凉。但是，现在他还可以继续走下去。
是的。沈怀微在心底告诉自己，他还可以继续走下去。
“你让妈妈怎么放心？”季淑兰苦笑，“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怀微，我不在乎你喜欢谁了，也不管有没有孩子了，我累了。你就这辈子好好的。好不好？”
“好。”沈怀微回答的很快，眼眶微红，言辞恳切，“妈，我好好吃饭，我照顾好我自己，我不让你担心。”
这话说的太好听了，好听得季淑兰差点就答应下来。
“怀微。”她渐平静了下来，扯了扯嘴角，和蔼地说，“我不信你，你可会骗人了。”
沈怀微：“……”
这个回复有些莫名的熟悉，而且是今天第二次听到了。
沈警官摸了摸自己的良心，有些疼。原来他这么没信誉的吗？！
说完，季淑兰抽出一直被沈怀微握着的手：“你先休息，我出去会儿。”
“妈，你去……”沈怀微心底赫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我去见见晏守霁。”季淑兰打断了他，稳住心神，母子局扳回一场，“怎么？你们都在一起了，他不该见见家长吗？”
沈警官：“……该。”
在这里，温馨提示大家，大学如果不是很闲的话，不要去加入工作室，会变得不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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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妈妈，这是爸爸的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