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季阿姨,您好。”

医院病患多,所以医院四周的供应温软食物的餐馆也多。没费多少功夫,晏守霁和邓然便找到了一家专门烹煮各色粥类的粥铺。

文火煨煮,米香软烂,咕嘟咕嘟的在人群喧嚣中小声散发着温度。

“邓警官,你说你是市局的,而你上司要你来看看怀微。”仰头看着菜单上的粥品的晏守霁忽然问道,“现在在紧急响应,而市局和东宁分局也有些距离,你们队长能这么快接到消息……是分局有人通知?”

邓然神色微动:“算是。”

“多谢了。”晏守霁了然,挑好了碗山药莲子粥,示意店员打包好,“他人不怎么注意自己,多谢你们照顾他了。”

邓然知晓这晏守霁几句话里的深意:“晏先生,你这注意力不做警察有些可惜了。”

他只和晏守霁沟通了寥寥几句,其他信息只能是美人自己反推。

晏守霁扬了扬眉梢:“当初本来想去警校的,可惜你师兄不同意。”

“为什么?”

“他觉得那不是我想走的路。”美人笑笑,“不怕你笑话,警察很好,但我确实志不再此。”

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是那条道上有个沈怀微。

邓然:“师兄是为你好。”

在沈怀微看来,晏守霁应该有自己更热爱的大好人生,不该为了他的理想情怀来屈就自己的光阴。

提及此处,邓然苦笑:“其实,更照顾人的是师兄。在市局,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以前我没那么经事儿,很多事情都疏忽了……”

晏守霁知道邓然的意思,眼睑微垂:“不关你的事,他就那样。”

他就那样,晏守霁知道的。

邓然:“师兄人真的很好,我第一次经手案子,吐得腿都软了,饭也吃不下,是师兄把我拎到食堂,给我买了碗排骨汤,看着我喝完的。他说,年轻人有机会吃饭就别有上顿没下顿的,胃作践坏了才有的受的……其实师兄也只比我大一届。”

“嗯。”晏守霁接过店员递来的清粥小菜,安静地听着,“怀微他爸也是警察,顾虑家庭比较少,他妈也忙,所以他从小就早熟。”

也从小就会照顾人。

蓦然间,晏守霁心尖涩涩的一疼。

别的孩子有叛逆不知事的时光,可相比之下,沈怀微这样的时间似乎从来没有过,真的真的,没有过。

沈怀微的父母太匆忙了,他来不及少不更事。

晏守霁呢喃:“他很好。”

“刚到市局那段时间,顾队和一些老干警来不及带我一个新人,带着我的就是师兄。”邓然的娃娃脸上闪过了瞬间难言的痛色,“他记得提醒我好好吃饭少抽烟,他自己身上却是一堆毛病。有一年,市局连赶上三个大案,那个时候师兄藏得太好了,我后来才知道,他跟着我们一边抽烟提神通宵加班的时候,也是他胃病最严重的时候。”

“他抽烟?”美人意识到了什么,“还顶着犯病抽?”

高强度工作量,饮食不规律,睡眠不足,胃疼来根烟,咖啡浓茶天天灌着。

沈警官这生活作息奔着早死早超生去的吗?

美人觉得自己才熄下去的火气又翻滚上来了。

邓然立刻发觉到自己又给沈怀微挖了个坑:“你不知道?不是……我……”

“没事。”晏守霁心平气和的往回走,“我就是听听,以后会多注意这些。”

“其实师兄现在已经很注意了,后来顾队也不许他再沾了,昨晚周队也是不知道……”邓然猛的咽了下去后半句话,及时止损,“不知道师兄他不太能熬夜!”

可是已经晚了。

但凡牵扯上了沈怀微,原本就心细如发的晏守霁甚至可以举一反三再给你推得有来有回。

他轻眯上眼:“你刚说的那位顾队不许他再碰烟了,而周队不知道你师兄不能熬夜……邓警官,这话聊的为难你了。”

邓然:“……”

实在是不怪邓然,除了工作案子以外,他已经快没有什么其他精力在生活闲事上来严防死守了,再加上沈怀微和晏守霁的亲密关系在,他确实是没有想到原来沈怀微不曾让晏守霁了解这些。

也是瞒着。

晏守霁:“也就是说,沈怀微他昨晚又碰了烟,顺带着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而你能这么清楚这个过程,通知的人应该也是你口中的周队。”

“是……”

“而顾队这么迅速就让你来看看他的情况,我更倾向于他在市局那段时间,应该是把自己折腾得更要命过,所以在沈怀微这件事上你们都比较警惕。”晏守霁放缓步子,定定地看向邓然,“刑警见过的大风大浪不少,能做到这步,我猜,可能视觉效果比较……惨烈?”

邓然:“……晏先生,你还考虑从警吗?我们也社招的。”

“不了。”晏守霁心底已经有了自己的成算,“麻烦你们了。”

说着,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越过人群高楼,凝视于医院的某一层。那里,他的沈警官还恬淡闲适的好好睡着。

“我没其他意思。”晏守霁安抚着哑然的小邓警官,“只是觉得,原来他也变得挺多的。而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

医院这种地方,有太多的人情走串,世事繁杂。三三两两几个行人,可能就能凑成一场悲或不悲的故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事故。

季淑兰便是诸多行人过客之一。

因为太多个人原因,其实季淑兰向来是很不喜欢医院的。

但她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该来还是得来。至少现在,她的独子就在病房里躺着,她不能不来。

想到了沈怀微,季淑兰攥紧了手上袋子里的男士外套,临近清明,春日乍暖还寒,天气还是有些微冷的,也不知道沈怀微记得加衣服了没有。

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沈怀微所在的病房外,季淑兰小心地推开了病房门,悄声来到了沈怀微的床畔,没有惊动安睡的他。

季淑兰沉默地坐在床边,难得仔细的瞧着沈怀微。青年和她长得不像,更像他的父亲,眉宇英挺,五官端正,只是气息总有些老成,反而没那么多锐气。

自从沈怀微工作以后,她似乎能见他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今日的沈怀微,恰如当初的沈忱。

沈忱也曾经这样,十天半个月家里不见人,旁人一通电话把季淑兰匆匆的叫到医院,沈忱路都走不动了,却躺在病房里冲着满头大汗赶来的季淑兰傻乐。

“你笑什么!”季淑兰气急败坏地过去,“伤哪儿,给我看看!”

沈忱笑意不减:“看见你高兴,好久没见你了,多看两眼。”

“还贫!”季淑兰不想搭理他,找着本该挂在床头的病历卡,“医生怎么说?病历呢?你是不是又藏起来?”

沈忱答非所问:“怀微呢?”

“拜托楼下晏老师他们照看了……沈忱!我问你呢!你现在想起我们娘俩了?”季淑兰回过神来,又气又恼,“早干什么去了?”

沈忱:“额……你生气也好看。”

季淑兰翻了个白眼:“滚!”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季淑兰便会和沈忱赌着一口气,不想跟他说话,无声地满病房翻找着被沈忱藏起来的病历卡。

“咳咳。”被冷落的沈忱故意咳了两声,“季小姐,别找那玩意儿了,你的沈沈警官躺在这儿呢。”

往往提到这一茬,季淑兰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初遇时,沈忱警察证亮得迅速,季淑兰没来得及看清,一直以为那个来她们单位取证的警官叫沈沈,还暗自好笑,一个大男人叫这个名儿。

后来两个公家单位相亲,季淑兰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了沈沈这个名儿时,沈忱顶着在场众多同事幸灾乐祸的大笑面不改色的自我介绍:“季小姐,我叫沈忱,热忱的忱。”

“沈沈是谁呀?不认识。”季淑兰消了气,坐了下来,“我老公叫沈忱。”

沈忱笑眯眯道:“巧了,我就叫沈忱,热忱的忱。”

彼时,她还是沈忱的季小姐。

而现在,已经不再是被叫做季小姐年纪的季淑兰愣愣地摸了一把脸,不知何时,竟然已是满脸湿意。

斯人已逝,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会打趣般的同季淑兰说一句,“季小姐,我叫沈忱,热忱的忱。”

如今,他们的孩子躺在相似的病房里,穿着和他相似的警服,配着同样的警号。仿佛无声的告诉季淑兰,不过是重蹈覆辙。

季淑兰再也忍不住,大颗的泪珠奔涌而出,她咬牙无声地哽咽着。即便被悲伤沉痛淹没,她也不敢哭出声来,怀微好不容易睡下了,她不敢惊动了他的好梦。

她是妈妈呀。

其实沈怀微原本是有另一个选择的。

七年前的一天,一夜之间,要突如其来的让她接受丈夫的死和儿子的取向。一切的一切,颠覆了季淑兰的整个前半生。

太难了。

这对那个时间节点的季淑兰来说,真的太难了。

她真的,太难受了。

明知道当年自己同意沈怀微去警校是赌气,她还是不肯认自己儿子的取向。

可是,七年了,似乎只换来了沈怀微七年的形单影只,还有他一点一点的步着他父亲的后尘。

沈怀微依然懂事孝顺,但从来没在这一步上退让。

有些事情隔绝了太久了,季淑兰已经快要记不清当初无意撞见两个少年一吻时的复杂心情了。

可是,如果真的重新再来一次,她还会不同意吗?

比之如今,哪一个会更好?

季淑兰呆呆地打量着沈怀微的睡颜。他刚刚出生时,也是这样,乖巧安然地睡着;那时,沈怀微还那么小,蜷缩在她的臂弯里,不知离愁。

背后轻微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季淑兰慌忙一把抹干净眼泪,转过头去,霎时怔在原地。

门口青年俊拔的身影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了一块儿,那双桃花眼同七年前依旧,温润深邃。

太熟悉了,仿佛乱了时间。

晏守霁弯了眼角,一如当年的道了声:“季阿姨,您好。”

旧时年岁,恍如隔世。

这……算是见家长吧,婆媳相见?好像哪里不对。思考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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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季阿姨,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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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警官,好好吃饭
连载中半纸蓬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