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重新核对一遍。”晏守霁低声和自己的学弟交代着实验的程序,“你们昨天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其实结论过程都不错,但是规范问题还是……”
“师兄。”舒严探了个脑袋从门后窜了出来,小声呼唤,怕惊到了实验室的其他人,“老师叫你,楼上办公室。”
“马上。”晏守霁答了声,重新回过头来继续集中刚才的那个问题,“最好是再找一份论文作为样板参考格式,学校图书馆用学号就可以查找相关论文,不需要你们自己付费,知道了吗?”
小学弟才大一,很多东西不知道也正常。所以晏守霁对他们这批学生也格外开恩。
毕竟凡事都有第一次。
被挑了一堆小问题小毛病的小学弟乖乖的攥着自己的报告,颤颤点头:“明白了,谢谢学长。”
“没事,完善去吧。”说着,晏守霁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舒严,“看着点儿。”
做完这些以后,他才上楼去向老师的办公室。晏守霁预想中应该是实验材料或者学习问话一类的事,而当他推开办公室里门时,先看见的不是老师,率先映入眼帘的,却一个熟悉纤细的身影。
他的母亲,谈双。
谈双虽已经人近中年,但却天然带着股子书卷气,使岁月宽容了几分。雪白色的大衣很适合她的身量,仿佛伫立了一枝娉婷的桃枝 ,而眉眼,与晏守霁如出一辙的斯文隽秀。
子肖母这句俗语,在这母子二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妈妈?”晏守霁挑了挑眉。
这是算账找上门来了?
动作还挺快。
老师笑着连忙招手:“小晏,你来了。正说你呢,来。”
谈双也是笑得亲和,有意的和晏守霁解释着:“你爸爸有份资料要交给你们老师,我想着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帮他送送。”
“你说你们夫妻俩,多跑一趟做什么呀!”老师摇摇头,“又不急着用,下次让小晏上课的时候给我带过来不就结了吗。”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晏守霁在心底嘀咕了一声,清早他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呛了谈女士一口气儿,现在谈双为什么直接杀过来,他心里门儿清。
“小晏,我和你妈妈聊得差不多了,实验室那边也让舒严看着。”老师早已是人情练达的年纪,又何尝看不出谈双来走这么一遭为的是谁,便也就借坡下驴,“你就带着你妈走走。也好让你妈妈看看你学校的环境。”
晏守霁点头应下:“好,谢谢老师。”
“那麻烦老邱你了。”谈双眸眼微弯,“我也不打扰你了。”
“没事,不打扰,还麻烦你跑这一趟。”说着,老师乐呵的晃悠了下手里的文件夹,“我就失陪了。”
现在,是他们母子俩人的谈心时间。
“我今天已经去过你家了。”在闲逛的过程中,谈双直接了当的开口,“我发现你的常用物品都收起来了,衣柜里当季的衣服也不在。”
“我又不一定常住在家。”晏守霁笑眯眯的回着话,“学校不是也有实验宿舍吗。”
谈双无情地揭开了自己儿子那层淑人君子的画皮:“我也问过了,这几天你没在那里歇。”
还真是有备而来。
晏守霁嘴角勾起:“我在家,沈怀微家。”
“我就知道。”闻此,谈双揉了揉额头,还好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来的,否则要是早上的她听到了这句话,还不得把鞋跟儿给踩断了。
谈双放弃挣扎:“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就那样呗。”晏守霁的语气坦然自若,“我恋爱了,对象是沈怀微,你最以前喜欢的那个小孩。”
“嘶……你这闷声干大事的性子到底是跟谁学的?”此前晏守霁从未表现过任何的感情倾向,谈双一直以为是自己儿子无心风月;谁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有一天自己崽子猝不及防的告诉了她:妈,我把你以前最喜欢的那窝白菜给拔了……不对,沈怀微好像也不算白菜。
“那妈,你反对吗?”
晏守霁侧过头去,凝视着谈双,她是他的妈妈,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的人。
他的一生,得益于她而开始。
谈双一时无言。
晏守霁也不急,安静的同谈双漫步着。
学校的风景绿化不错,反正阳光也好,时间也好,不论结果如何,闲庭兴步总归是不赖。
当晏守霁带着谈双穿过教学楼旁的银杏林荫小道时,风声微晕,新生的碧意浮动如海,偶有惊鸟掠过,不徐不燥。
谈女士就是在这般平和气息中垂下了眼睑,唇畔噙着笑,无奈又慈爱:“在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真的能做好一个妈妈吗?”
“在孕期,我很不安。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很年轻,可是怎么就要做妈妈了?”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年轻的大学生们,有男有女,青春年少,神采飞扬,都是再好不过的年纪。
“你爸爸虽然是理工出身,但是在我安胎的日子里,他经常会从他们学校的图书馆借一些散文,小说,还有诗集。带来给我看,翻翻,有时还会念给我听。”
她那时候不良于行,晏林也还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大学老师。每天他回家时,手上除了给学生准备的备课资料,还有就是为谈双借的书。
热爱着浪漫静好的谈双,一直都是晏林守护着的年轻小姑娘。
“有一天,我读到了纪伯伦的诗。”谈双对那首诗依然记忆犹新,温声背诵。
“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世界,
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
这首诗晏守霁曾经读到过,就在家中书架上的《纪伯伦诗集》上,那是一本很老很旧的书了,年纪比他都要大。
谈双不再背诵下去,只是默默的回忆起了后半段的回答……
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
属于你做梦也无法达到的明天。
那是晏守霁的人生,谈双无权决定。
“守霁,妈妈来找你,不是反对,我从决定成为你的母亲开始,就希望能够祝福你的一生,而非束缚。”谈双叹息,“祝福你,你爱的人,爱的事。”
“只是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我和你爸也曾经想过你的孩子,也曾经想过孙儿孙女可能像谁。”
谈双停下了脚步,屹立于原地:“守霁,妈妈只是想知道,你真的认真的去对待……去对待这份感情,接受那个未来吗?”
否则,不要说对晏守霁,对沈怀微也不公平。
话说到这里,谈双相信晏守霁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等待着自己独子的回答。
晏守霁正色,不再玩笑。
“我接受,并且期待。”
轻而易举,却陈诺了一生。
与这句话一同声声入耳的,有清风徐来,有林叶拂动,有远处人烟。他们两就立于其间,与世隔绝一般。
此时此刻,此时此地,漂亮的青年面对自己的母亲,诚恳地剖白。
宛如某个文艺片里的片段。
谈双:“你不怕是你们太年轻了吗?”
“年轻吗?”晏守霁忽的失笑,“妈妈,你好像一直都在把我们当成孩子。”
“可是妈妈,我真的好喜欢他,我从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开始就在喜欢他。”晏守霁瞧着谈双笑得爽朗,明眸善睐。
“他不讲道理的在我的世界里伤天害理,然后,不告而别。”
青年的话说的漫不经心,内容却勾出了谈双曾经不可知的一个晏守霁。
“妈妈,我小时候最喜欢欺负他,到后来,我自己都舍不得了。”晏守霁抬手将架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摘下,随意的往兜里一揣,“谁都不知道,你不知道,爸爸不知道,连沈怀微他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人都觉得他人性格好,觉得他和沈怀微关系好,所以晏守霁才对沈怀微那么好。
可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世界的感情百样,有人是相见恨晚,错过良辰。可偏偏他和沈怀微,似乎相逢太早,各自蹉跎,全把爱意作应当。
“妈,你怕我们年轻冲动。”摘下眼镜后的晏守霁眼角微弯,肖似皎月,“可我真的权衡利弊了太久了,哪怕他淡出去了七年。妈妈,他就在那里。”
他就在那里,我又如何不动心。
就在那一霎时,谈双发现,于她而言,有些东西永远的远去了。
自晏守霁彻底摊牌的这一刻起,往后余生,谈双的期待重新更替,改天换地。
她不再期盼那个与自己有着亲缘的孙儿了,她也不再期盼只存在想象里的姑娘了。
为人母的怜惜满腔肺腑,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晏守霁还有另一翻模样。那是她是孩子,会相思,害相思,可她却从来不知。
一个按耐住了自己年少轻狂的晏守霁,一个可以等很多年的晏守霁,一个可以很爱一个人的晏守霁。
谈双真切的希望,晏守霁可以如愿。
可以和自己所爱的人,白头偕老。
“那,有时间你们回家看看吧,让我和你爸看看。”
明亮的阳光穿透斑驳的树影,打在谈双温柔的面庞上,朦胧似轻纱,她如是说道。
那个如果看过我第一本书的小伙伴,应该知道我大学面试了工作室,没那么空闲。真的很抱歉,因为这篇文是随笔,在更新期间也在屯下一本长篇的稿,所以真的是龟速前进。抱歉抱歉,真的抱歉。
再因为这篇也是为了练文笔,所以不想写的太随便。呜呜,真的对不起这篇文的追更读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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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妈妈,他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