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宫城。
秀萼去换武器了,她手里那把剑因为手刃了太多仇人,变得剑钝刃乏。
相师把藏在袖子里面的鬼魂放出来,让他们透透风。他们果然变得越来越小,现在只有半个人高了。
再这么下去,如果他们真的消失了。那么卑囚国所发生的事情呢,将无人知晓。
四周好像有目光投射而来,相师以为是秀萼,但是大殿中并没有其他人。
他能感觉出那不是窥伺的目光,而是一种溢满悲伤的目光。
大概是鬼魂的吧。
原以为遭遇百鬼噬心之后,他会无比的痛苦,但也只是痛了一时,现在鬼魂们和他相处的很好,甚至彼此都建立了信任。
而且鬼魂似乎恢复了往日的习惯。国主和大臣们习惯昼伏夜出,多数时间聚集在大殿里面,嘴里胡言乱语却一副严肃议事的模样,侍从们有些打扫、有些在敲钟,城民们仿佛进了宫城对周遭的一切都无比好奇,喜欢四处乱窜、到处观察,他们活着的时候不敢逾矩,变成鬼魂之后随心所欲了很多。
竟有些无忧无虑的模样。可越是这样,相师就越难过了。
以后怎么办?
秀萼这几日虽然大杀四方,但她已经是心力交瘁。她是卑囚国的公主,是名义上最应该继承卑囚国的人,可是一个没有子民的王,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独自守着一座空城,日夜哀悼?回忆一生、抱憾一生?难道真的让卑囚国变成一座鬼城?
唱咒声又响起来了,鬼魂们非常不适,连顶上的头发都缩短了一寸。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近,而且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因此唱咒的肯定不只一人。
相师连忙跃上宫城前去查看。果然见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活人,他们战战兢兢,嘴里念叨的就是那个会使鬼魂越来越弱的咒语。
他们没有武器,不是难民军,他们只是普通的凡人。他们茫然地走在城中,打量着附近的空旷和混乱。他们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就拿,反而小心翼翼的。
可他们如果真的是局外之人,又怎么会唱咒呢!
“说!你们怎么会唱咒的?!”
“啊啊啊啊啊!”众人被相师的猝然杀到吓了一大跳,有人直接尖叫了出来。
明明他们这幅样子更可怕些。
相师不耐烦道:“别给我乱叫!你们是谁?是谁让你们来这里念咒的?!”
“我们只是路人啊,路过啊。只不过是路上遇见了位大师说这座城里死了不少人,再闹鬼,让我们先念咒驱鬼的!”
这几个过路人十分胆小。
“别念了!”
“诶诶诶,听你的再不念了,别动手啊别动手啊!”
只是凡人而已。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只是从北边来的。最近收成不好,只能换个地方讨生活。”
“你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
“这里刚刚被屠城了!你们不知道!你们还敢来?”
“啊?”
“你们敢进城,不怕也被杀了吗?”
“可是我们看这里安宁的很啊!被屠城了是不是原来这个国家的人得罪了上天,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啊?”
这些路人说的没错,难民军尽情杀人掳掠后,居然撤退了,现在的卑囚国安静得如同一座冬山。
“惩罚你个头!快滚!”
“要不咱们走吧,这里阴森森的怪吓人的,还有个神智不大清楚的怪人。”
见他们放弃,相师感到一丝欣慰和满意,他直直地挡这些路人,目送着他们离开卑囚国。
卑囚国必须存在,如果被卑囚国不复存在的话,那就相当于悲惨无凭,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他像一个卑囚国最后的卫士,尽忠职守,不让外面的人进入卑囚国。他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私心,最先是为玉京,再后来是为了生灵万物,可是路却越走越窄,最后他只能护着沦为鬼城的卑囚国。
直到护无可护。
“你们说,城里的那个蓬头垢面的怪人是谁?他为什么不准咱们入城去?他为什么听不得我们念咒语?”
“凭什么啊!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的?”
正当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相师在他们身后猛咳了两下:“快点给我出城去,别废话!”
“啊啊啊啊!”
等这些人出城了,相师打算把城门关上。他先从西城门关起,接着关闭了南城门。栓木断了他就用藤条绑在一起,猛地将城门重重关上。
最后他来到东城门下。西城门和南城门的栓木都裂口参差不齐,一看就是折断的。而东城门的栓木却完好无损的躺在地上,如果西城门和南城门是从外面被暴力破城而入的,那么南城门又是怎么被攻破的呢?
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了。
在他走之后,是有人故意把城门打开了!他再一次催动了飞沙走石之术,旋风之中出现了个半人高的身影,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了城门,接着一鼓作气地把栓木移开,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一点点搬开了栓木!
城门开了之后那个身影冲着难民军叫喊着什么?难道是在邀功?不过无论他是在邀功还是在投降,他的瘦弱身子,被难民军的车辇压过,最终成了一张薄薄的皮面。
就在此时,相师抬眸,就看见一张血淋淋的皮面,贴在城墙上。红粉和花白涂满了这张皮面,黑色的眼珠还垂在上面。
据说,这种东西最后都会变成妖面幡。以箭为媒,找上射箭之人的麻烦。它没有攻击或者招惹相师,它为人的时候就别无选择,如今变成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也被怨气所驱使,飞往下一个战事酝酿的地方,且永远都得不到救赎。
相师蹒跚着步子,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的坚持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城门轻易地被自己人打开了。想想也是,卑囚国的一切其实并不这么好。
这里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凡人国度,这里的城民信奉月神,为了的是平安和团圆。
这里其实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只是一个寻常的、毛病还不少的凡人国度,亡于被自己人打开了城门的那一天。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国主平庸、大臣愚钝,权贵纵享繁华,寒门地位低下,自私愚昧的人更是数不尽。这里根本就是一盘散沙。
可他还是放心不下秀萼啊!那是沅捷的女儿,她还和沅捷长得如此相似。沅捷就相当于是玉蟾宫过去的管家,自己可以征战在外,没有丝毫再顾之忧,全靠着沅捷和云泰守在玉蟾宫中,才让冰冷如霜冻般的玉蟾宫有了温度。
相师回去的时候,发现了秀萼已经换好了武器,回到了大殿中。
相师:“我把城门关起来了。”
秀萼:“嗯。”
相师:“外面来了些好奇的路人,他们听了难民军的唆使在唱咒,我把他们都赶走了。”
秀萼:“嗯。”
秀萼坐在御座下面一言不发。
相师:“秀萼,我仔细想了想,以后你怎么办?你要不要跟我走?”
秀萼一听这话,愤慨道:“我生是卑囚国的公主,自然就要保家卫国,我哪里都不走!”
“好好,你怎么做都随你,只要你平安无事。”相师安慰道,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掀开现实的伤口:“只是现在卑囚国人死得死,逃得逃,一个没有子民的公主能倚靠谁呢?”
秀萼垂眸不语,像是以为她实在思考,随后去听见了阵阵呜咽:“我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要净化那些东国难民?”
相师道:“有些事情我并不想提起。但是你既然问了,我就回答你。神界在凡界安放了不少魔息之瓶,你长在卑囚国不知道魔息那种东西有多可怕,他们会让正常的人变得像疯子,让正常的生灵变成怪物,若杀了他们,尤其是玉京安排在东国坐镇的神仙杀了他们,便会增加阳功。”
“东方十国过去几百年,也就像如今的卑囚国一样。”
“神界只是为了增加阳功,便要做如此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看不过,于是把那些被魔化的凡人或者生灵都净化了。”
秀萼猛然弹起身,扯住相师的袖子,崩溃地吼叫道:“你看不过,你就要净化他们!但是卑囚国呢?卑囚国又有什么错!说到底还是你种的恶因,才结出了苦果!可怜我卑囚国人,为了你的大义死得不明不白啊!!!”
此时的秀萼,双眼爬满血丝,散发如厉鬼,相师极其错愕。他本以为秀萼会想沅捷一样理解他的意思,可是他忘了,秀萼不过就是一介人界女子,年方不过二十。哪里能轻描淡写地接受,自己承受着亡国的彻骨之痛,哪里能管得了别人的事情!这一切本和她就没有任何关系!
可看着秀萼这幅样子,他也迟疑了,真的是他的错吗?是他滥用净化之术才招致了卑囚国人陪葬的吗?
接着秀萼一字字一句句地开始控诉:“出了卑囚国国境之外的事情,我管不了,可是为什么你既然是卑囚国的主神,为什么不及时出现保佑卑囚国不被侵犯呢?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相师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但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难民军会如此的疯狂。”
根本没想过他们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纠集在一起,能造如此杀孽。
秀萼不说话了。他知道相师不是坏人,也没必要说谎骗她,但就是因为此,她才更痛,更难过。
难道这世道越疯狂的,反而越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本本分分的卑囚国人和他们纯善的主神,却被逼上了绝路。
远处传来的熟悉的唱咒声。意图明显,就是要赶尽杀绝。营地里曾有难民小兵说唱咒七天便能让卑囚国的鬼魂彻底消失。
相师:“鬼魂终是不能留在这里了,我要带他们走!”
秀萼:“带走?去什么地方?!”
相师:“去酆都轮回。”
秀萼:“轮回了不就什么东西都没了吗?!你是在开玩笑吗?”
相师:“轮回了不是什么都没了,恰恰只有轮回了才会留下证据,才能知道他们究竟是谁杀害的!才会给杀人凶手记上一笔!”
秀萼:“难道有你的帮助,我不能一个人杀完所有难民军吗?”
相师:“你可以,可是这对你不好啊!”
相师看着秀萼,等待着她的回答。那只她突然不由分说,如豹子扑食一样提剑飞了过来。
相师连连后退,根本来不及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他定睛一看,发现秀萼的目标不是他,而是......
殿外有东西在偷看!
秀萼道:“那东西好像是尊金身塑像!”
相师赶紧将秀萼拉了回来:“你在我后面。”
那东西能找到归墟那种地方,如果它把秀萼带到什么找不回来地方,那就完了!
秀萼可是如今卑囚国最后的希望了!
秀萼惊道:“那个神像会动!”
相师道:“之前它就跑掉了!这东西不简单,你跟紧了我!”
若让秀萼独自一人留在大殿中,说不定会中了调虎离山的把戏,相师最后决定把她带在身边。
金身一会儿翻到廊下横梁上,一会儿躲藏在柱子后面。难不成他这次是想故技重施,再把相师引诱进归墟里面困住?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相师哪里会让这个东西再走。他提□□去,金身躲闪迅速,转眼上了屋顶。
银枪悍然砸下,琉璃瓦片稀碎,金身跑起路来一瘸一拐,相师一举将银枪掷出,刺穿了那东西的一条小腿。
“尝尝彻底残废的味道怎么样啊?啊!”
秀萼这会艰难地攀到屋顶上来。相师直接用藤条把她给卷到身后来。
金身发出两声嘻嘻暗笑,提着一条腿转身逃开,相师眼疾手快,直接推出手中的枪杆,眼看着就要刺入他的躯干。
那东西忽然不动了,随着嘤嘤怪笑从身后传来。
转眼间,枪头前面的哪里是什么金身,分明已经变成秀萼。背后的东西踹了一脚相师,虽然不痛不痒,可被它如此戏耍,相师不禁气涌如山。
它居然调换了自己的秀萼的位置。
如果出手再快一点,那么秀萼必魂飞魄散。
秀萼挣扎着咬牙爬起,她看出了自己突然被调换了方位。那个金身必不简单。
金身跳到尖顶上,它一张口露出了并列在上颚和下颚的四颗金牙:“哈哈哈差点杀掉她啊!吓死我了!”
“你不就是想杀她吗?”
“不不,她不能杀。”
“你到底是谁?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没等相师开口,秀萼紧张道:“什么秘密!是不是关于我母亲的!”
相师很意外:“秀萼你?”
秀萼道:“我在石棺里面听过这个声音,就是它把我叫醒的。”
那金身转动着自己的身子,居然抬起腿来,用腿一蹬一蹬地搔痒,动作极是不雅。
相师道:“你在发什么疯癫。”
金身道:“我这里有一个秘密,我怕你们知道了会发疯,所以我还是不说了。”
此时,卑囚国的四处都传来唱咒声,可谓是四面楚歌,八方围城。宫城里的鬼魂听不得这个声音,到处乱窜逃命,有些小鬼慌不择路,甚至钻到了大鬼的咯吱窝下面瑟瑟发抖。
秀萼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看我不抽烂你的鸟嘴?”
金身道:“我是月神像,我当然就是月神咯!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卑囚国敬奉月神如此之久,怎么出了一个你这样的不孝女。啊,不,你不是卑囚国王族的子孙,你压根就是个私!生!女!”
相师惊在原地,这是什么所谓的秘密?
秀萼瞪大了秀美的眸子,一脸不可置信。
金身戏谑道:“还打吗?”
相师沉住气,想把这个东西知道的事情全部套出来。
金身继续洋洋自得道:“公主啊,你这么痛苦不就是因为你是卑囚国公主吗?如果你知道你不是卑囚国公主了的话,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我月神做惯好事,自然想帮你一把。你和你身边的那个一直走下去,只会把路越走越窄,最后可能死无全尸呐!”
秀萼尖叫道:“荒谬,我不是卑囚国公主又是谁?”
金身神秘兮兮道:“你真的想知道?”
相师见势不妙,赶紧前去驱赶。他的掌风过后,尖顶跟着倒塌,金身一跃跳开。整个大殿的屋顶开始摇摇欲坠。
秀萼跪坐在倾斜的屋顶上面,表情恍惚,她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剑。
相师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东西抓住,他是搞乱卑囚国的元凶之一,绝对要让他以死来谢罪。
金身跳脱地极快,论逃跑的速度,着上天入地都没有几个神仙比它更快。
一道道结界翻开,如同天堑一般横亘在金身的面前,金身双手伏地,双腿蹬跃无比迅捷,可以说它的速度,超过了绝大多数的玉京神官,堪比曾经穿上宝靴中天影的相师。
“唱啊!快唱啊!七天之后卑囚国的鬼魂都会不见的!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它时而没入地底,又时而飞在空中。如此举动很像是难民军帐中出现的那个家伙。
“是你!果然是你!”
“啊!——”
是秀萼爆发出的尖叫声,相师扭头只见秀萼身边还有另外一个身影。
怎么还会有其他人!那个身影几乎不能称作是人。是一个浑身七零八落的东西。
“谁?!”
那个东西冲着相师而来,他飞快地越过相师,几乎手脚并用,风驰电掣一般冲着金身追去。
秀萼跪在屋顶上面,止不住的哭泣,远远望着相师,眼中含泪,拿起了剑!
“秀萼,你不要听他乱说!我现在就过来!”
没等相师走进,秀萼却决绝地一剑吻颈。
为什么?为什么?秀萼从来都没有轻生的意思啊!秀萼是卑囚国的公主,如果秀萼还在,那么卑囚国就还有希望,一切都有转机,明明就在不久之前还有转机!
等相师赶到的时候,秀萼浑身都在冒着白烟,她微微开口,气息微弱,可说出来的话足以使相师石化:“殿下,别斗了,咱们斗不过玉京的。”
相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沅捷?!是你?!”
秀萼嘴角含笑,吐了一口血:“我一直想找你,可是没办法,咱们是斗不过的。”
“可你不是秀萼吗?”
“殿下,我一直在想办法给你提醒啊,包括秀萼这个名字啊。我怎么会让自己孩子和你的名字有一样的出处,那多不敬啊。”
“你是不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你真的是沅捷?”
“我一直都羡慕公主的身份,所以这是我的惩罚......”
“殿下,和你认识一场,沅捷一点都不后悔啊......”
相师颤抖着伸手过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变成了我的孩子,重新活了一次。但我知道等我清醒的时候,卑囚国就会完的,一切都是一场美梦......”
“我的记忆回来了......只是现在时间已经不够了......”
相师放声哀呼,企图将沅捷的魂魄用袖子拢住,哪里会知道他会这样和沅捷重逢啊!
“你和我说的话,我每次都有很认真的听啊!”然而沅捷的魂魄和那些凡人的鬼魂不一样,她仿佛是被粘黏起来的,宛若流水细沙,慢慢的散在风中,无论如何都聚不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沅捷!!!云泰!!!”
嗓子中间发出的嘶吼声足以把他整个人震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曾经在玉蟾宫中的灵官、神侍全部都完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啊!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
卑囚国也彻底完了。
他以为自己还能暂时落脚的地方。
他打算停留一阵来体会人间平凡烟火气的地方。
远处传来的唱咒声逐渐变成了愉快的歌声。
大夜弥天,璧月澄照,歌声四起,寂寥如斯。
卑囚国都已经灭亡了,这片土地注定被新的迁入者所占有。
他盯着沅捷自刎的那把宝剑出神,不知道沅捷是去哪里换来的,这把剑光滑锋利,斩水断风,一看就是神品。
他捡起来摸了摸那把剑,柔情地如同抚摸爱侣的脸颊,竟对准了他自己的喉咙,杀得了沅捷,也杀得了金刚不坏的他吧!
“殿下.......”
“殿下.......”
什么声音在喊他似的。
只见满宫城的鬼魂都在跪拜他。
“月神殿下,带我们走吧!”
“月神殿下,带我们走吧!”
他们什么时候恢复了神智的。
在这些鬼魂之前,他看见了那座金身。他拿着剑,利索地跳了下来,震起许多扬尘。
那座金身孤零零的倒在那里,被人用什么东西扯开了似的散落在了这里。
“是谁?”
方才那个去追金身的家伙,居然不是金身的同伙?
金身坚固,此刻却被撕破,金身上面的道道爪痕尖利无比。
到底是谁?
相师转身,他受够了被别人盯着、被别人注视着的感觉。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是他受不了再有什么自己被蒙在鼓里的事情。
“谁撕碎的金身,站出来!”
一个身影缓缓的弓着身子站了起来。
一个很不起眼的鬼魂。他的胸口处有鼓鼓囊囊的东西垂坠着,直不起腰似的,他发现了相师看见了自己,忙弯下腰去跪好,至始至终他都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
“月神殿下,带我们走吧!”
身旁一个聪明的小孩鬼扯了一下他的衣袍,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
相师转头看那个破烂衣衫的家伙,目光落在他的手掌上。这个手掌上有尖利的指甲,其他地方能见白骨。
相师靠近他退后。即使他低垂着头,相师也能看见那张脸上已经没有干净完整的肉了,一小坨一小坨拧在一起,俨然是破烂的棉花。
“你怀里藏着什么东西拿出来!”
那鬼魂摇头,甚至退了几步。
相师哪里会让他走,伸手把他怀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他自己的袍子。
那鬼魂又连退两步,忽然惊醒了一般急忙摸索着自己的胸膛,似乎有重要的东西裹在袍子里面一起被相师拿走了。
相师抖着袍子发现有东西滚落下来了,是一只完全被血浸透的竹简,现在已经凉透。
鬼魂跪下来伸出双手,想要拿回去,却又不上前来拿。
相师盯着他,怕他来抢,快速将那竹简打开。
他将上面写的东西一扫而过,慢慢将竹简递回。
转身后,他才不住地颤抖。
前士乐猰,孤军奋战,赐姓南荣——也难抵被千刀万剐,脸和手的肉被割得卷了起来,身上的衣袍完全被血染红了。
一滴滴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相师到处寻找都一无所获的家伙!原来早就在他面前!乐猰没必要留下来!留下来又何必躲开!
相师摇着头哽咽道:“你觉得我会嫌弃你的样子?”
他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当他想到了小呱、云泰还有沅捷,他不敢再和谁再有牵扯,佯作潇洒地转了身,对着所有鬼魂许下承诺:“我带你们去轮回,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