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1

萧俊采猛地睁开了眼睛,如同从梦魇中脱身,视线因泪水而模糊,胸腔因喘息而痉挛,他被吓哭了。

国破家亡的痛感,孤立无援的处境,信任自己的人全部死亡,还要继续去保护可怜的鬼魂。

他跪在那块圣碑面前,静静地看着粒混虫在面前时停时舞,它们大概也是有不甘的,可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他忽然激动的抬起头来,目光四处搜寻着把他带到这里来的亲历者。

“乐猰!”他对自己一醒过来就叫出了乐猰的名字感到惊诧。

“我......”

面前的不再是那张破碎的面孔,而是一张完好无损,英俊无俦但郁悒苍白的脸颊。

南荣雄正立在他的右侧,神情如释重负,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拉他起来。

“终于告诉你了......”

萧俊采没有伸手,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把自己撑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走去,他动作奇快,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南荣雄追在后面:“萧官!你要去哪里!”

萧俊采回头看他,忽觉犹如鬼魅,加快了脚步,不敢停留在此地。然而,因为石壁的转角处实在狭隘,他身子一歪,脚下一空,正好摔进了下方的水池里面。

“扑通!”

池水的冰冷瞬间将手脚冻结,他只能睁大眼睛,呆望着幽蓝的四壁和连成一片的雪白水沫。

他下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顶着他的肚子,慢慢地把他给抬起来了。

“咳咳!”

浮出水面的瞬间他抑制不住地猛咳。身下的凶兽把他给托起来,又放在了绵软的草地上。

萧俊采默默流泪,又连吐了几口呛进胸腔中的池水。

猛兽野鬼用指腹擦拭着他的眼睛,把他给竖拥了起来。

萧俊采看着他的眼睛,失神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乐猰还是明公?”

南荣雄道:“你想怎么叫都行。”

萧俊采趴在他肩上止不住地咳嗽,南荣雄搂着他走在漆黑一片的密林中,这么一来,彼此看不见对方,只能看见对方瞳孔中的微光。

萧俊采叫了一声:“乐猰。”

南荣雄应下,问道:“你相信我了吗?导致卑囚国灭亡的另有其人。”

萧俊采展了展身体,抓着他的肩膀道:“那又如何?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南荣雄只是搂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萧俊采一路上止不住的抽搭,不是他太脆弱了,而是一种恐惧和悲伤交叠而产生的一种抑制不住的反应。他的目光涣散,脚下无力,如走在云端,恍惚之间,又回到了小楼,不知不觉间他被脱掉了衣服,又被平稳地放在榻上。

一袭毛毡覆上了他的身体和发顶,隔绝了冷夜的寒意。

萧俊采慨叹,这个世上除了这位府君,可能没谁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他渐渐缓过神来,明明只是一桩旧闻,却没想到自己身临其境,会产生如此激烈的反应。

南荣雄见他好了,道:“萧官,你记得我说你不会知道月神相辉在想什么吗?”

“可是现在很明显,你完全理解了他的立场,所以反应才如此激烈。如果你不是他,你绝对不会这样。”

萧俊采如同被宣布了极刑的幽魂,脸上一阵煞白,颤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南荣雄道:“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早就通知玉京前来拿人,何苦留你到现在?”

萧俊采觉得毛毡濡湿在他身上不舒服,掀开身上一半的毛毡,露出了半身洁白的躯体。虽然他没有半分别的意思,可是细腻的皮肤和朦胧的泪眼,印在昏黄的烛火下,宛如一块晶透细腻、不忍亵玩的宝石,再发着幽芒,肆意勾引着克制的目光。

南荣雄慢步近前,将萧俊采身上的毛毡抽了出来,掸了一掸,毛毡又彻底干了。他用毛毡重新裹住萧俊采的身体,道:“我不会逼你,你自己选择吧。”

萧俊采道:“继续呆在酆都,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南荣雄道:“你可以走的。”

萧俊采道:“你不就想让我跟在你身边吗?以前你是乐猰的时候,非要跟着他。如今你有选择了,自然也想留下我。我说的不对吗?”

为什么要如此的纠结,一旦和别人扯上了关系,时时刻刻都会束手束脚,瞻前顾后,萧俊采不喜欢这样。

南荣雄承认的很痛快:“对,你说的都对。”

萧俊采勾起唇角,脸上没有半分笑意:“除了你告诉我的这些,其他事情我都想不起来的。”

南荣雄道:“人都能找回来,其他的也总有办法,相信我。”

萧俊采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南荣雄道:“问。”

萧俊采道:“你究竟被什么东西打成了那副样子?”

南荣雄道:“那是你离开宫城的第八天,卑囚**队已经溃败,剩下活着的不超过三十个人。他们见情势无法转圜,都做了逃兵。我重回宫城,竟没想到国主已经猝死,近臣们有的殉节,有的逃跑,已近痴傻的云泰还被放在殿中。就在那个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特别反感的味道,接着云泰的身体慢慢浮起来,离开了大殿。我紧随其后,跳上了大殿的屋檐,但见一缕红光闪耀,当即向其放箭,接着便被一个长满硬刺的巨物打落下来,压在屋顶上,最后如你所见。”

萧俊采道:“谁把云泰弄走了?”

南荣雄目光暗淡:“还能有谁,天帝白皐。即使他没有出现,但我也清楚他身上的味道。”

萧俊采一阵抖索,一股恶寒从心里升起,他甚至有一点担心:“那现在的那位天帝?”

南荣雄道:“他是白皐的儿子,身体不便但行事叵测,我自然也不会相信他。”

萧俊采道:“你想做的事情远不止为月神翻案那么简单吧。”

南荣雄笃定道:“若只是为了翻案,便翻不了案,我定要和神界做一个了结。”

因为惊惧,萧俊采猛地咳了起来。

南荣雄直视他的眼睛道:“占据红漓身体、被陌影抓回去的那个魔头叫做叶惊秋,他是白皐时期的神侍,和相辉有过接触。这也是一开始我不想让你马上回去的理由,我怕他会指认你。毕竟在玉京,人人都认为相辉杀害同僚、掳走天帝,若要查你,萧官,你告诉我,到时候该怎么救你?”

萧俊采恍然了悟,他瘫在床上,头脑已经无法冷静思考,喉间发出干涩的声音:“乐猰。”

南荣雄给他倒来一杯醒神清水,上面赫然漂浮着黄白相间的木樨花瓣。他的珍爱之物。萧俊采侧卧起来,一口饮了下去:“你现今的名字是过去他起的?”

南荣雄颔首。

萧俊采道:“除此之外呢?”

南荣雄道:“没有了。”

萧俊采咯咯发笑了起来。

南荣雄不明道:“因何发笑。”

萧俊采丢开杯子,管不住自己的嘴似的胡乱道:“我还当是有什么奸情。”

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他被一下子紧抱起来。接着不出所料,硬硬的鼻尖抵在了他的脖颈,贪婪地嗅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紧接着,更让他害怕紧张的刺激来了,南荣雄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此时正被毛毡裹住,动弹不得,无法反抗,猛兽本尊的凌冽味道顿时铺天盖地而来,充斥了他的五感。

牙齿擦过他肌肤的感觉,让人战栗也让人上瘾。猛兽捕猎的时候不就是这样,一口咬住猎物的脖颈,让它鲜血流尽,再开始大快朵颐。

萧俊采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一块肉,马上就要被人模人样的猛兽野鬼给吃干抹净。

他受不住这种刺激,身子弓起,挣扎道:“啊啊啊你放开!”

“啊你渎神!乐猰!你渎神!放开我,你要咬死我吗?”

南荣雄被推开起身,沉重地呼吸了两下,低头靠在萧俊采的肩头,双手却抓住他的手腕。此刻他仿佛忘了自己也是谁,阴神之首,酆都之主的气度荡然无存。

萧俊采忙把身体挪到稍远的地方去,大口大口地呼吸:“咬脖子?你的喜好一点都没变。”

没变的还不止咬脖子,还有那虎视眈眈、目无他物的眼神啊!

萧俊采想起在雪灵造出来的环境中,他二人如何耳鬓厮磨,竟一瞬间羞红了脸,过去的月神可比现在的他大胆得多。

只当那是直率可爱的异兽心性,只要相互信任,要抱任他抱,要啃任他啃。他就喜欢。

感觉到被幽深的视线所注视着,萧俊采不禁烧红了耳朵,心里蹦出来乱七八糟的几个词儿,这叫什么?

失而复得?

重温旧梦?

破镜重圆?

越来越离谱了。

南荣雄这时候却认真道歉起来:“萧官,我不是真的想咬你,抱歉。”

萧俊采突然憋住一口气,他除了唯一一张蔽体的毛毡就再无其他,而猛兽野鬼却衣衫规整。

萧俊采打量着他:“衣冠禽兽啊你!”

猛鬼不屑道:“神界的衣冠禽兽多了,天帝白皋就是头一个,之前你上赶着回去,我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阻止你。”

听他敢直接骂天帝白皋,萧俊采甚觉厉害,试探道:“你......要不过来一点?”

萧俊采头一次提这种要求,南荣雄自然没理由拒绝,他靠了过去:“怎么了?”

萧俊采抓住猛鬼的肩膀,近乎是报复一般的咬了一口,咬完他还抹了抹自己鲜红欲滴的唇:“礼尚往来,府君大人。”

南荣雄不可置信的看向正满眼挑衅坐在榻上的萧俊采,忽地他的身体发生了异变,眼看着又要生出毛发,再次兽化。

萧俊采一惊,忙道:“你没事吧?不就咬了你一口吗?你还要吃了我吗?!”

猛鬼异变,竟然压倒了小楼。虚境之中的场景再次重现。

不少鬼差被着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正着。外面传来阵阵鬼哭狼嚎:“啊啊啊啊怎么回事?酆都又地动了!快跑快跑!”

“哎呀,跑什么嘛?小地动震不倒,大地动跑不掉,你们在这儿呆了几十年了还不知道么?!”

“啊什么,楼塌了!府君大人的楼塌了!谁建的,他绝对完了!”

萧俊采面对这一切没了主意,感觉□□双腿被顶开,他又乘上了猛兽的背上,只能抓紧毛发,不敢睁开双目。

好像被放在了溪涧边的草地上,身上的毛毡散开铺在地上,面前的黑影压下,如有实质。

他大约是知道了这位府君大人的心思。

舍弃不下的旧梦,持续百年的寻找,深藏心底的秘密以及不得不的委曲求全。

萧俊采的一只手指被勾了起来,接着一只指环落了下去,他惊呼:“你在干什么?不是在给我栓链子吧?不是要把我捆起来吧?”

重新化成人形的猛兽野鬼道:“等你回神界之后,我要时时刻刻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才行。萧官,我不想再等另外一个六百年了!”

萧俊采尝试摘不下那指环,所以放在眼皮下细看,不出所料,三瓣桂花。他想起那日透过孟姑他爹的视线,看到了结亲仪式上面夫妻互赠的白桂扳指,似乎隐喻了缔结终生的意思,他极力想要在暗淡的光线下确认三瓣桂花的色泽,别是白色的,千万别是白色的!

这下南荣雄不啃他的脖颈,改啃他的鼻尖了。萧俊采头疼脑热,双腿发软,直接伸手挡住了自己的鼻子。

他鬼使神差地抱怨:“啃啃啃,你是不是想亲我但是不敢?”

南荣雄道:“你愿意否?”

果然如此!萧俊采瞪大了眼睛,一声都不敢吭。

南荣雄道:“你期待否?”

萧俊采故作潇洒道:“来啊,先说好了,我不一定就是你要的月神相辉,你可别后悔!”

细腻的吻咬终于落下来,猛鬼比起吻自然还是喜欢咬多一点的。萧俊采没想到南荣雄居然那么笃定,这下子他自己拿不准了,万一自己真的是相辉,想想就头痛欲裂。

完了完了完了彻底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做小灵官了!

只不过南荣雄最后吻到他的肩膀之后,就再没有往下了。萧俊采松了一口气,偷袭一般地咬了一口他的耳朵。

还没完全化成人形,把玩起来有些毛茸茸的。

萧俊采迎着月光,搓弄着手上的指环,道:“有没有领子高些的衣袍,我不想回去的时候让别人以为我去鬼混了。”

呵呵呵可不就是和鬼混过了吗啊呵呵呵呵还解释什么呢。

南荣雄道:“有。”

萧俊采幸灾乐祸般笑道:“你的楼又塌了第二次了,府君,还回去吗?”

南荣雄道:“先回你之前来酆都的时候住的那间小楼,走之前有东西要给你。”

萧俊采仔细端详着指环,发现颜色竟是红色和黄色,不见白色,心中纳闷,但也不好直接发问,索性等机缘到来之时再说。

南荣雄道:“走另外一条小路可以过去。”

萧俊采道:“考虑的真周到,是不是经常出来厮混!”

南荣雄笑道:“是。”

萧俊采道:“你!来!把魂戒摘下来。我戴着不舒服。”

他说谎,魂戒和他的手指其实无比契合。

南荣雄道:“此物不能摘。”

萧俊采骂道:“我不喜欢你给我套的链子。”

南荣雄道:“忘了卑囚国的习俗了?”

什么习俗,那叫婚俗。

萧俊采没好纠正,道:“所以呢,白色是结亲,那红色和黄色的花瓣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博学的府君大人解释一下吧。”

南荣雄笑道:“有机会便懂了。我想给的东西,远比他们那些世俗之人更多。”

萧俊采顿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南荣雄道:“只要你回来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再谋划。”

萧俊采裹着那毛毡,光脚踩在地上,却觉得自己浑身发热。

南荣雄察觉到他在踮脚,道:“我背你?”

萧俊采道:“算了走吧,我皮糙肉厚,被你如此玩弄都无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简直就是在打脸,而且他的脸真的就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晕红着,犹如粉白的瓷器。

南荣雄道:“酆都夜间风疾,你的身体不比从前。”

萧俊采有些失落道:“那你呢,你倒是更甚从前。你说我是相辉,可我处处都不如他。这也是我不愿意相信的原因。”

南荣雄道:“你迟早会恢复。”

正当他打算立刻背着萧俊采飞到崖边木屋,做临行之前的告别,前方的路却被一个身影堵住了。

萧俊采发现也发现前面有陌生的身影,停在南荣雄身后,警惕地看着。

那是一件熟悉的黑斗篷。斗篷立着,下面空洞洞的,没有躯干,看起来很是诡异骇人。

萧俊采猛地想起,下意识道:“呀!那个黑巫医!”

黑斗篷下的脸孔突然变成了一只鸟喙。鸟嘴一动一动地开始吐字:“乐猰,失而复得,你倒是高兴了。”

南荣雄道:“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鹤尾道:“问心之毒是我帮你瞧出来的,你转脸就忘了。”

南荣雄无奈道:“说吧。”他拢了拢萧俊采身上的毛毡,把自己的袍子解下来给他披上。

鹤尾的鸟嘴一张一合地斥道:“早知道有他就坏事了,我当初就应该狠心一些。有他在,你的屋子塌了你都不管,是不是天塌了你也不管了?!真的,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

萧俊采听出了话里面的针对,道:“唔,你们什么关系?他怎么还在这儿!”

鹤尾怒道:“我不想和他有关系,也不想和你有关系,要不是没办法,我根本不想看到你们两个!”

“.....”

萧俊采默默退后一步,若有所思:“好吧,居然这么讨厌我。”

他还不太适应面对他人**裸的憎恶。

南荣雄道:“他讨厌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件黑斗篷。”

萧俊采道:“啊?讨厌还穿着?”

鹤尾道:“乐猰,现在人回来了,阴德也已经够了,你总算是可以准备了吧?”

萧俊采奇道:“要准备什么?”

南荣雄道:“这件事情你不必操心。”

鹤尾朝着萧俊采道:“相辉,呵呵你不怕他骗你吗?”

萧俊采一阵心惊,不仅是他第一次被别人这么称呼,还因为鹤尾在试探他的底线,若真的南荣雄在设局骗他,他该怎么办,心情如从高空坠落谷地。

南荣雄道:“鹤尾你有完没完,答应的事情我一定会做,那也是我想做的。你还想让卑囚国的悲剧重现?还是想让我们的同盟一击即碎?”

鹤尾把鸟喙摔在了地上,识趣地走了。显然,鹤尾的性子极其高傲,而南荣雄不听从他的,让他很不爽。

鹤尾是走了,但萧俊采知道南荣雄还是有事情瞒着自己,包括但不限于他和鹤尾的来历,他和鹤尾的关系。

两人回到了小木屋。萧俊采一言不发,坐在榻上,开始换衣服。

南荣雄道:“萧官,我和鹤尾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他想要回去,但是他一个人办不到,必须还有我。可一旦回去,便不好再出来。”

萧俊采嗯了一声,这个解释打消了他的一部分疑虑。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府君大人,您要的东西到了,咕呱!”

见萧俊采换好了衣服,南荣雄开了屋门,门口站着两只一大一小的咕呱蛙,正捧着一双靴子和一只结实的藤鞭。

萧俊采道:“那是中天影?”

南荣雄道:“不是,我怎会让你继续用白皋给你的东西?”

萧俊采想起卑囚国灭国的事情,对于那个天帝白皋不再有什么好印象,听到答案后,心下松了口气。

他赶紧穿上靴子,目光落在鞭子身上。那鞭子似乎和记忆中相师身上长出来的藤条十分类似。

果不其然,南荣雄道:“这是木樨鞭,除魔驱邪,随身带着吧。”

萧俊采忽然问道:“那个呢?”

南荣雄笑道:“你摸摸自己发髻上。”

萧俊采摸到自己头上唯一根长长的东西就是那只发簪,取下来仔细一看,上面隐约就是那凝月练华枪的纹路,长枪被缩小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要用的时候取下来便是,为了掩人耳目,外形上稍有区别。”

萧俊采有点不好意思,道:“怎么这么多东西!”

南荣雄道:“本来就是你的,我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门口的两只咕呱蛙立着,见全身齐整的萧俊采禁不住赞道:“好俊的郎君!”

南荣雄勾了勾唇,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夸的又不是他,他却看起来很高兴。那两咕呱蛙萧俊采之前其实见过,但当时他并不知道咕呱哇的来历。经过了一这场梦境,他得知了咕呱蛙一族曾是月神的神侍,虽然南荣雄有心收留他们,但当初那只小呱也回不来了。

萧俊采摇了摇头,甩出伤感的念头:“对了,你要我回去做什么?”

南荣雄道:“不用刻意做什么,只须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因为只有在神界,你才会了解玉京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你才更有可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如果真的到了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也不用对峙了,将桂花指环上面的花瓣转动三圈,你就会立刻安全。”

萧俊采诧异道:“我以为是你送给我的......那个什么呢?居然还有这种用?”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看见了桂花指环上面花瓣的颜色,不仅有红黄二色,还有白蕊藏在里面,他当场就愣住了。

还真是那个什么......

“到了某一个时刻,你便会了然顿悟。你觉得你和戴面具的相师,差别很大吗?”

“......”萧俊采难得一次性安静那么久,居然安分地一直听别人和自己说话。

萧俊采道:“那你呢?你不和鹤尾走,是还要做什么事么?”

南荣雄道:“把你失去的东西都找回来。”

“!”

萧俊采道:“那你以后还会走吗?”

南荣雄道:“会。”

萧俊采道:“那我呢?”

南荣雄道:“我会带你走。”

“!”

望着萧俊采的脸,南荣雄再一次十分镇定道:“我会带你走,萧官,我先说一句抱歉,无论你到时候你是否愿意,无论为未来会发生什么,哪怕是再粉身碎骨一次,我也一定会带你走!”

“!”

萧俊采顿时心若擂鼓,面如白纸。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承诺所打动,但也很惶恐,他不知道说什么,颤声道:“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想让我怎么办?”

萧俊采没来由的想起一些之前的事情,紫烟城的中天影,铜花面具,还有太阴除秽印,太阴之焏、凝月练华枪,还有好多好多东西,那些东西应该是全都属于月神相辉的,而如今被南荣雄好好的收捡起来又交还给自己。如果他不珍视月神相辉,何必做到如此程度,大可以高价出之或者交给玉京搏得赞意。

从一开始,南荣雄就认出他,并逐一开始证实。他真的很佩服,六百年一步步从面目全非的野鬼变成府君,让酆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接着便一步步开始实施自己的想法。

萧俊采猛地意识到,或许自己的出现也和南荣雄有关。他本身就有异能,能够携带无数魂魄。想必也会有召魂的本领了。

“你做的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没有人会这样的。”

我恐怕承受不住......承受不住你的希望,承受不住你的——他目光落在指环上面,不仅有爱还有别的更沉重的东西。

南荣雄道:“本以为你从幻境中醒来会不想承认,甚至会想逃跑。没想到你......总之我确实没看错。”

萧俊采收拾好了所有东西,道:“如果卑囚国的事情真的是一场冤案,如果我能帮上忙,自然不会推脱。况且,我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里是什么人。”

马上被宽厚的双臂环住,萧俊采埋在怀里颤抖着叫他过去的名字:“乐猰!”

南荣雄:“去重新认识这个世间吧!”

许久萧俊采,即使什么话都不说,对方的情绪也能传达。

萧俊采依然自由,他完全没有那种和别人亲密过后的不自在或者扭捏,他反而内心平静踏实。

如果不是要拉住陌影的衣角再回一次玉京,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陪南荣雄呆个十天八天,看看卷轴、打扫卫生、玩下桂木骰子的博戏、帮他巡山、或者找卑囚国三鬼聊一聊,萧俊采有种预感,段无病、孟姑、柳展他们其实死于灭国前日,所以他们才被南荣雄留下来了。

然而马上就要分别了。八只幽狼牵着的夜雾车已经停在空中,不住浮动。

走前,萧俊采忽地问:“对了,天巫星君怎么办?天巫星君是个好神仙,有没有什么办法找他?”

南荣雄道:“我没有专门进过魔界,但我已经想办法弄了些鬼魂去找。”

萧俊采又问:“对了,天巫星君明明人很好的,为什么他的师妹,好像很烦他的样子?”

南荣雄道:“他们以前是夫妻。”

萧俊采震惊地说不出来话:“你胡诌的吧!”

南荣雄道:“天巫的师妹承师命守落英洞,但天巫要四处行医。他二人一开始虽定了终生,但后来却因为一个要留在落英洞,一个为了精进医术,要常年四处游走而分崩离析。”

萧俊采仍是不解道:“那有点怨恨是正常的,可也不至于那样吧,毕竟好过嘛,天巫星君人品没问题的!”

比如说那样粗暴地用笤帚驱赶,比如说任意替他收徒,结果那徒儿是魔族的细作,除此之外,还做了许多和天巫星君过不去的事情,不可细数。

南荣雄道:“确实不至于,可是天巫被善仁国烧死后,他师妹四处奔走寻人,劳碌之间在路上失了腹中之子。等二人再相见时,天巫已飞升,一时间宾客无数,风光无量。他师妹想的只是二人厮守,知道心愿再无望,索性就与他断绝关系,也没有将落子一事说出。”

萧俊采嗯了一声:“不对,那你怎么知道?”

南荣雄叹道:“那孩子都跑到森罗殿里叫冤,我怎么会不知?那孩子三魂分裂成了两个,去到了他俩的身边做了小徒弟,一个口齿不清但记忆超群,一个乖巧懂事但智力有限,对不对?”

萧俊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是一对怨偶,可惜了。

南荣雄道:“这种事情世间多如牛毛,不提也罢。他们二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合了一阵便崩了,不如一开始弄清楚互相到底想要什么。”

“可是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啊?”萧俊采心虚,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之前他一直想回神界的原因有二,一是想成为厉害的神仙,二是彻底摆脱酆都的束缚。但现在看起来,过去月神相辉早已实现前者,可却是下场凄惨、背一世骂名,后者反到变成了他的庇护。

南荣雄道:“确实,世上难有全美之事,只能做之前多做了解。萧官,所以我才不介意你回神界。”

难怪能耐着性子,把月神相辉的东西都一件一件的拿回来,萧俊采忍不住道:“告诉我,天下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

面对此番赞叹,南荣雄先是意外,后掩饰不住地愉快道:“只有我,而我也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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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打工人回家记
连载中妖梦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