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毒发

“相助”这个词,用得颇为微妙。

红豆虽没有在崔嬷嬷跟前添油加醋、好好夸赞一番谢常殷的神武,可江永丰的惨状却是如实说了个详细,大约心里也是解气得很。

谢常殷听到崔嬷嬷这句话,视线从内室中收回,他神色隐忍,像是在苦苦压抑着什么,额角青筋暴起。

稍微平复下躁动的心绪,他瞥向崔嬷嬷,冷峻眉骨下是如冰潭般凛冽的凤眸,那一瞬间的眼神压得崔嬷嬷转过了头。

谢常殷淡淡嗤道:“言某倒是希望,没有出手的余地。”

言下之意,讽刺崔嬷嬷一干下人没有护好郡主,平白无辜让她受了这“好爹”的一遭。

崔嬷嬷听懂了,却并没有动怒,这回她恭敬地朝谢常殷行了个礼,重新道:“言公子此番出手,老奴感激不尽。”

“至于驸马一事,会好好处置。”

崔嬷嬷心中哪能不怨恨江永丰?

郡主刚刚有些起色的病体,眼睁睁瞧着,又要垮下来。

崔嬷嬷从大长公主少时便在身边伺候,从年少恩爱,到如今拎不清的模样,可谓是一步步看着江永丰变成这样。

她一个旁观者都冷了心肠,郡主心中百般滋味自然可想。

崔嬷嬷更心疼她。

江永丰到底还是上大长公主名义上的驸马,又是朝廷官员,崔嬷嬷一个公主府的下人,又哪能真的出面将江永丰怎样?

于情于理皆不合。

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恐一个处理不妥当,惹得江永丰狗急跳墙,为郡主扣上个不孝的帽子,那就糟了。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而今最为要紧还是郡主的身体。

崔嬷嬷见谢常殷站在一旁候着,也未多言,便福福身,一言不发的往内室去了。

夜幕低垂,清辉阁内点上了灯,昏黄地灯火摇曳在内室的窗棂上,被风一吹,那细弱的火苗似要熄灭。

进进出出的人,无论是侍女还是大夫个个面带焦急之色。

江舒又吐血了。

内室声音骤然嘈杂起来,侍女掀开帘子,端着铜盆出去换热水,上面搭着的白帕子沾染一块块黑色的血污。

谢常殷也听见动静,久不动作的身体有些僵硬。

他拦住侍女,声音嘶哑:“郡主可醒了?”

侍女抬头看清谢常殷的脸色,吓了一跳,“言公子,你没事吧?”

谢常殷脸色如纸一样惨白,十分难看,他也不回答,只盯着侍女。

侍女被他眼神吓得又是一悚,慌忙摇摇头,“郡主她方才又吐血了。”

说完,她便急匆匆地抬步离开。

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江舒还是未有清醒的迹象,甚至气息越来越弱。

她静静躺在榻上,闭着眼,苍白的唇瓣沾染着方才吐出的黑血,一无所觉,任由崔嬷嬷给她擦拭着唇瓣上溢出的血迹。

崔嬷嬷摸了摸江舒冰凉的脸,眼中含泪,对着身边的王大夫问:“郡主为何还不醒?”

王大夫年事已高,忙碌了这么久,他苍老的声音带着疲态:“郡主体弱,病发后牵动了身体里的残毒,此刻不醒,盖因毒发迅速,身体亏损,又无力维持神智。”

往复循环,只能逐渐损耗原本就弱的底子。

崔嬷嬷脸色灰白,她望向他,恳求道:“王大夫,可有别的法子?”

王大夫长叹一声:“该用的法子都用过了,我先施针,稳住郡主的脉象。”

“若郡主依然不能清醒......”

王大夫看着崔嬷嬷这好似天塌了般的模样,终究没忍心继续说下去。

崔嬷嬷反复琢磨着王大夫的话,郡主体内毒发迅速,这意味着本该冬日里发作的毒,早早提前发作了,可先前太医早就让郡主停了遏制毒性的药,也怪不得此次毒发来势汹汹。

“太医。”

崔嬷嬷喃喃了几遍,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声音都变了个调:“先将杨太医请过来,或许还有解决的法子。”

当年大长公主中毒箭,剧毒当时就差点要了她的命,杨太医力挽狂澜,虽未能救得了大长公主,却依着她的祈求,最终救活了大长公主腹中的胎儿,让她顺利生下孩子。

这些年,他钻研毒理,也在为江舒悉心调理着身子,对江舒的病情比王大夫要熟悉的多。

可有些时候,终究还是人力无法企及的。

譬如生老病死。

“这,恐怕......”王大夫捋了捋胡须,照他来看,就算请了太医来,郡主这油枯灯尽的脉象也......

何况,他也看过解毒的药方,里面的药材药性不可不谓之强,再喝第二次,本就是对江舒孱弱身体的一种刺激,后果无法想象。

可王大夫也是从小看着江舒长大,此刻她生死不明的躺在那里,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也不好受,又怕崔嬷嬷心中希望越大,将人请来后,失望便越大,只提议道:“为今之计,不妨请他过来。”

而他只有竭尽所能,在杨太医来之前稳住郡主的脉。

“只是,这几日宫中戒严,怕是......”

“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崔嬷嬷一咬牙,今日便她是要闯宫门,也要将杨太医带回公主府。

“这里,就先靠王大夫您了。”

嘱咐完王大夫,她形色匆匆地起身,离开内室。

崔嬷嬷一出来,借着灯火,谢常殷将她红肿的眼眶看得一清二楚,长眉蹙起,“郡主到底如何了?”

方才因吐血众人一阵慌乱,现如今出来的崔嬷嬷又是这样的一副表情,他心中已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要进宫去请杨太医,说不定还会有转机。”崔嬷嬷无暇理会谢常殷,眼下每一秒的时间都与郡主的生命划上了等号,让她如何不急。

谢常殷却拦住崔嬷嬷,“为何要请杨太医?”

因摄政王出事,宫中戒严谢常殷比谁都清楚,即便有了手谕也进不去,不仅如此,此刻宫门早已下钥,如何能进得去?

崔嬷嬷被他拦得一愣,“郡主毒发,自然是杨太医一直为郡主调理身体,说不定有些法子能让郡主转危为安。”

“让开。”她冷冷道。

谢常殷大约是看明白崔嬷嬷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皆寄托在杨太医身上,还生出强闯宫门的意图,沉默了会儿,竟也不阻拦,便让她出了清辉阁的大门。

待崔嬷嬷走远后,他深深看了一眼内室,便跟了上去。

*

御花园,正在巡逻的金吾卫耳朵一动,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不寻常的动静。

“谁?!”

然而待他们拔剑出鞘,眼前忽一黑影闪过,待他们细细去看,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

“或许是猫吧。”

其中一金吾卫道,太后宫中养了不少猫,宫中又无娘娘所在,猫无人约束,便各殿乱窜。。

领头之人正色道:“不可掉以轻心。”

说完,便勒令手下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查探方才不同寻常之处。

幸好,谢常殷已翻身越上宫殿的屋檐,借由黑暗隐蔽身形。

堂堂摄政王,出入皇宫竟像做贼一般。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了一层朦胧的寒光,神情格外肃杀。

他脚尖轻碰宫殿屋顶的檐脊,身体便融入夜色,化作半空中不起眼的黑点,一路往太医院的方向疾射而去。

太医院内,几位当值的太医正讨论着药方,不一会儿,针对某一病症到底该不该用此药材,发生了激烈的争辩。

杨太医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正盯着手里的药方瞧,他对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位同僚,道:“我去净手。”

解决了内急问题,他便沿着来时路,往太医院当值的屋子走去,心里还在琢磨着药方。

根本没注意到在自己出来后,身后便跟了一个黑影。

身材高挑的黑影,在经过茂密的树丛后,瞅准时机,伸出手将杨太医拖了进去。

杨太医毫无防备,被抓了个正着,整个人被捂着嘴,钳住双手,连人一起藏在了树丛中。

参差不齐的枝杈将他的脸划出几道血痕,他“唔唔”地挣扎,目眦欲裂,心想自己的命不会今天就交代在这了吧。

谢常殷手上一用力,警告道:“别出声,我就放开你。”

杨太医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

可就在谢常殷将他转过身来,借着月光,杨太医看清了来人的脸。

正是摄政王的脸。

据说已经遇刺身亡的摄政王。

杨太医脸色刹那间失了血色,惨白一片,宛如见了索命的厉鬼,他哆嗦着声音,惨叫道:

“你是!你是!”

摄政王这几个字被他吞吃入腹,在惊叫一声后,过度的惊吓让他根本不能继续声音,只能手脚并用的往后爬着。

“都说了,不要出声。”谢常殷没有心情与杨太医周旋,上前拽起他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可杨太医依旧挣扎着。

不怪他,任谁见了个已经“死了”的人,都会害怕的。

谢常殷丧失了耐心,他压低声音,与杨太医脸对脸,让他仔细瞧清楚。

阴沉道:“杨太医,你连本王都认不出来了?”

“什么声音?”

“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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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给早死白月光冲喜后
连载中沉水卧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