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巡逻的金吾卫要用剑挑开树丛时。
一个人突然拨开树丛,从里面走出来,他理了理被蹭乱的袖子,站在金吾卫面前。
“原来是杨太医。”金吾卫看清他的脸后,问道:“杨太医为何在此处?”
"方才我路过,要回太医院,听见动静进去瞧了瞧,是只猫儿在抓老鼠呢,一见我就跑了。”杨太医面色有些凝滞,然昏暗的环境恰好掩饰住了这点。
金吾卫往黑黝黝的树林里面张望几番后,见果真如杨太医所说,再无动静后,便收回手中的剑,朝他一拱手,继续巡逻。
杨太医松了口气,目送金吾卫离开,他朝树林中低声道。
“王爷,人已经走了。”
此时,谢常殷走了出来,在杨太医面前站定。
无数疑问萦绕在杨太医的心头,摄政王不是死了吗,摄政王怎么又活了,摄政王夜闯皇宫直奔自己而来所为何事?
他方才吓得不轻,收起心中的惊骇后,偷偷打量着谢常殷,可一对上谢常殷的目光,他便屏息低头。
“不知王爷找下官所谓何事?”
“永乐郡主病发,杨太医跟本王走一趟公主府。”谢常殷并不打算向杨太医解释什么,实际上,他今夜来皇宫,已是打破了原有的计划。
他上前一步,想要提起杨太医的衣领。
“王爷,王爷!”杨太医慌忙躲避,声音轻颤,“下官不是不愿去公主府,即便要去公主府,下官也要告知同僚一声。”
否则人忽然消失,万一皇上和太后召见,却不见踪影,一旦闹开,扰得整个皇宫将不得安宁。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不必,自会有人替你通传。”谢常殷道。
“还有下官的药箱......”
杨太医未尽的话,断在了忽然出现的黑衣人面前。
“参见王爷。”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从太医院翻出,将手中的药箱朝杨太医一递,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谢常殷站在原地,心中骤然一疼,他神情明显冷肃起来,凝视杨太医:“事急从权,救人要紧。”
*
杨太医双脚在清辉阁附近落地时,脸色煞白,头晕目眩让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飞檐走壁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谢常殷将他提起,亲自伸手,为他捋了捋有些乱的衣襟,低头望着他的幽静深眸中却透露着些沉郁。
“我姓言,杨太医自然知道,有些话,该说不该说。”
杨太医哪里听不出话中蕴含的威胁,要为摄政王在人前掩饰身份,他苦笑一声,站直身体,僵硬地点点头。
两人一同踏清辉阁。
里面的人早已等的焦躁无比,一见到杨太医,纷纷迎了上去,露出得救了的欣喜神色。
“杨太医!”
“杨太医,你终于到了,快来救救我家郡主。”
杨太医提着药箱赶进内室。
内室燃着灯,亮得刺眼,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谢常殷则落后杨太医一步,他一靠近清辉阁,便感受到身上各处传来针刺似的痛。
还有心口处那愈发不加掩饰的闷疼。
想来,是王大夫为江舒施了针所致。
如今跟着杨太医进入内室,远远望去,他终于看清楚江舒此时的情况。
头部、腕部皆被密密麻麻施于手指长的银针,纵使已用了郑重法子,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毫无生气,不见转醒。
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如纸塑的人偶,似乎风一吹就会消散于空中。
谢常殷脚步一顿,蓦地,心中涌上一股与往日身体沉疴不太相同的痛楚。
像是心脏被轻轻捏了一把,又被泡在酸水里,难受得紧。
他来不及分辨,紧跟着杨太医,走近江舒榻前。
——虽男子进入女子闺房不合礼制,可在这种时刻,没有人在意这些个细枝末节。
所有人皆将目光投向杨太医。
谢常殷也站在他的身后。
“杨太医,”王大夫站起身,向杨太医打过招呼后,给他细细说了江舒发病后的症状。
夜已过半,王大夫上了年纪,一番折腾下来,他双眼浑浊,脸上难掩疲惫之色。
听完王大夫的一番话,杨太医皱起眉,坐于榻边,为江舒把脉。
“施针后,郡主便再无吐血征兆。”
杨太医眉间痕迹越发深刻,他问道:“郡主为何发病?”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红豆连忙道:“因着,因着郡主一时气急,就吐了血。”
“气血攻心,带动体内毒发。”杨太医和早先王大夫的诊断基本一致,他转头看向红豆,声音虽然算不上厉色,可比起他平时的温和,已大相径庭:“郡主先前发病那次,我已嘱咐过你们,凡事要让郡主心气放得平缓些,最忌讳情绪波动,大动肝火。”
“你们就是这么伺候郡主的吗?”
红豆讷讷,事发突然,她也没来得及阻止江永丰,可此时解释已毫无用处。
杨太医低头看着江舒与大长公主肖似的面容,任谁看了自己的病人不遵医嘱而性命垂危,恐怕都不会有太好的心情。
更何况她还这么像她。
杨太医心中长叹一声,滋味沉涩。
当年,大长公主为救先帝,身中毒箭,毒发迅速。
他眼睁睁看着大长公主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却无能为力。
哪怕救下了早产的永乐郡主,他也忘不掉那在他怀抱里求他救自己女儿一命的面容。
以致后来他翻阅无数典籍,最终查明那毒名为玉血莲,是南疆的一种毒物。此毒毒性极烈,只要人中了,不消很长时间便会七窍流血,不治身亡。
为何这毒叫玉血莲,只因这种毒药来自南疆药人割出的血,用以饲养莲花,开出的莲花最为鲜艳。
一枝莲花,便是一个药人的性命。
另行使用这种莲花制药,制出的毒便成为玉血莲。
用以制毒的药人身上的药性大不相同,难以追溯,所以,制出的玉血莲毒性也各有不同。
因此,此毒无解。
杨太医这十几年苦心钻研,都未曾制出过解药,只能以药性延缓毒性的发作,为体内残留着毒的永乐郡主续着命。
如今又眼睁睁看着永乐郡主步入大长公主的后尘,令他怎能不恨。
“拿刀过来。”
王大夫的银针堪堪止住了江舒在体内游走的毒,却无法彻底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