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走在山间,顶着烈日埋头赶路的时候,很难想象脚下的泥土会变为铁道。火车轰鸣而过,载着许多人去往他乡。
而坐在绿皮火车上,打开窗户感受微风的人,也很难想象难以企及的天空,未来会翱翔着一架架用钢铁铸造身躯的飞机。
进、出传送门都是弹指一瞬间的事,郁不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他无比熟悉的公司里走道里。
熟悉的区域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安全感,郁不觉顿觉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放松。
如果没有看到祝隐之老师打开窗户,一只脚迈向窗外的话。
“快,跟上。”
“上哪儿?上天堂啊?”
郁不觉不明所以,但很听话地走到了窗边。得以让祝隐之扯住了他的衬衫领子,进而被他没认多久的师父,一把从22层高楼扯了下去。
于是郁不觉在一天之内,体验到了两次疾速下坠的感觉。
这次,他们跌入了一个稍显特殊的黑暗空间。
除了抬头能看到的那轮标志性的红月之外,这个黑暗空间竟然出现了天气变化。
远处电闪雷鸣,进来没过几秒,两人所在的区域,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祝隐之的白发被打湿,他不悦地“啧”了一声,伸手召唤出宝剑,推剑向上。
剑浮空而起,形成了一个小的结界,包裹住两人,隔开了雨势。
“郁不觉,你在此地不要动。”
“怎么了?您当我师父还没到一天呢,就要去买橘子了?”
祝隐之少见地没有回怼,伸手示意郁不觉安静下来。
郁不觉干脆闭上眼睛,果然,在嘈杂的风雨声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人声。声量不大,大约是一名女士在小声嘀咕。
两人朝着声音的方向移动,一开始只能听清几个字,什么:“好”啊,“都怪”啊之类的,构不成句。
距离越近越能听清楚,当郁不觉第一次听懂完整的句子时,心脏突然一紧。
那道女声在不断且密集地重复着一句埋怨自己的句子。
“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都怪我,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郁不觉四处张望,没能看到发出声音的人。
不仅如此,雷声轰鸣,借着闪烁的雷光,庞大怪兽的轮廓惊现。
它形似牛马,却又通体青苍色,仔细一看,只有一只脚撑着他的身体,像一根筷子插在了半扇猪肉上一样,比例非常奇怪,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它的行动也十分缓慢。
“低配夔牛吗?”
郁不觉对比着脑海里《山海经》图鉴里的神兽形象,觉得和夔牛有那么几分相似。
仔细观察的话,夔牛的脊背上,好像还裹着什么白色的物体。
两人被眼前的妖兽吸引了视线,完全没能察觉前方盖以诱敌,是为了身后的偷袭。
很快两人就知道夔牛身上的白色物件,是什么了。
身后数十根白色条状物暴起,“嗖”地一声将两人裹了起来,迅速向相反方向拖拽。
祝隐之反应极快,利剑出手,先将包裹着郁不觉的白色长条斩断,待他准备召回宝剑的时候,他的双手被狡猾的白色长条缠住。无法弯曲手指。
郁不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快速扯开身上的白色物体,撕扯的声音忽然让他感觉到熟悉。
低头一看,这不规则的断裂面,像是普通纸巾。
“卷纸?”
郁不觉迅速反应过来,如果是纸,那么凭借他的力量也可以撕扯开。
他快速追赶祝隐之,想在对方还没有被包裹成木乃伊之前,至少先解放他的双手。
郁不觉一个滑铲,捡起了宝剑,一把拔开剑鞘,内心给自己的这套动作打了个9.9分。
没想到拔开剑鞘后他傻眼了,这把宝剑在祝隐之那里威风凛凛,怎么他拿在手上的只有剑柄。
难不成被他弄坏了?郁不觉先往剑鞘里看了一眼。又反复在手里掂了掂重量。
一头雾水地拿着剑鞘和剑柄,继续赶往祝隐之身边。
既然宝剑不能用,郁不觉只能用手撕开缠在祝隐之手上的“卷纸”。发现撕的速度比不上卷纸缠绕的速度,郁不觉干脆张开嘴,手嘴搭配着干活儿。
祝隐之的手终于被解放出大半,郁不觉连忙将剑柄塞到他手里。
下一秒,祝隐之挥剑而起,木乃伊沉重的躯壳一瞬间被斩得四分五裂。
祝隐之好整以暇地收剑,负手。
过了两秒,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口水。
“郁不觉,这只妖兽的等级比较高,我去对付妖兽,你在界内寻找一下女声的来源。”
“好嘞师父!”
郁不觉话音刚落,祝隐之便像一颗导弹一样发射了出去。他的力量包裹在剑柄上,郁不觉竟仿佛看到了半透明状的剑身。
随着祝隐之使出的招数,剑身微微泛着金属色的光泽。
隐身的宝剑,锋利的剑刃。
郁不觉突然想到曾在哪儿看过十大名剑的典故和传说,其中“承影”剑与他师父手上这把十分符合。
难道异界是融合了中国古代各类神话传说的世界?
郁不觉思考的这短暂的时间里,祝隐之已经和夔牛打了几个回合,眼看已经占了上风。怕是很快就要结束,郁不觉赶紧专心回到他的任务上。
风雨如注,卑微的自责声在嘈杂的噪音中显得哀怨又微弱。
郁不觉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很远,一不留神,脚下替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是人,是活生生但快要被大雨夺走所有温度的人。
郁不觉赶紧蹲下身,想伸手扶起对方,又怕失了礼数。蹲在旁边无助地问。
“女士,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等不到她的回应,郁不觉用手臂和身体想尽量替她遮风挡雨也无济于事。狂风裹着暴雨会从各个角落钻进她好似千疮百孔的内心。
郁不觉实在没办法,怕女士一直躺在地上会着凉。
“不好意思啊,冒犯了,我先扶你起来吧。”
接触到女士的一瞬间,她的痛苦突然就从指尖一路蹿进了郁不觉的大脑。
“小闻啊,欢迎入职!我也姓文,不过是文质彬彬的文,比你大两岁,喊我文姐吧!”
“谢谢文姐!”
“哇小闻你名牌大学毕业的啊,这么年轻又这么厉害,一定是我们部门未来的顶梁柱啊。”
文姐这句打上引号的祝福,只有小闻一个人当了真,她初入职场,相信努力和奋斗一定能够让自己有所得。
郁不觉看着小闻的脸庞,突然想起他们应该是在去年的迎新聚会上见过一面。那小闻大概是去年校招进来的。但怎么会进到事业拓展部?这个部门听着还行,实际工作内容就是最底层的跑业务。公司对于这个岗位的招人标准就是以量取胜。多的是试用期都干不满就走了的大学生。
而小闻和文姐,竟然是这个部门里,唯二留下来的女性员工。
郁不觉像是被抽离出了灵魂,潜伏在小闻的记忆力,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片段。
刚进入公司的时候,文姐很照顾小闻,带着她干活儿,教她为人处世。还经常从家里做一些点心或者小菜,带给小闻。
但公司今年新调整了规定,绩效和在岗时间以及业绩挂钩,文姐因为家里小孩经常生病,缺席过几次饭局和会议。
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改变了,或者应该说,是小闻没发现,文姐对她的态度改变了。
周五下班前,文姐给小闻发了条信息,她下午请假了,但晚上有个报表要交。问小闻能不能把电脑给她送过去。
小闻饿着肚子,难免有些埋怨,转了两趟地铁走到文姐家楼下。还没上电梯,就听到了小孩震彻整栋楼的哭声。
文姐抱着孩子开了门,孩子哭得小脸通红,即使文姐不断哄弄也无济于事。
“小闻啊,实在不好意思,你看家里这么乱,也没法招待你,让你大老远跑一趟。”
文姐说的没错,小闻堵在门口,进门处放满了拆分不成对儿的拖鞋,儿童玩具和垃圾堆得地面没有下脚点。文姐把沙发上的东西挪了挪,才给小闻弄了个能坐下的空儿。
“没事文姐,送个东西都是小事,孩子没事吧,怎么一直哭啊。”
“小孩儿容易发烧,去过医院也吃过药了,就是得慢慢等烧退下来。”
“照顾孩子真不容易啊,没有家人帮着看孩子吗?”
“这不是巧了吗,孩子他爸出差去了,我跟婆婆又合不来,打电话叫我妈妈来帮忙,妈妈说她着急闪着腰了。”
文姐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这么多事儿,堆一起了都。实在是不好意思小闻,明天我隔壁市的业务,能不能麻烦你……”
孩子突然加大的哭闹声,盖过了小闻的拒绝。
周六凌晨5点,小闻从床上爬起来,外面天还没亮透,她须得打开室内照明,才有足够的光线,让她往眼睛里塞隐形眼镜。
要赶8点的高铁去出差,那就需要6点多出门打车到最近的地铁站,然后坐地铁2号线直到底站。
一路小跑完成高铁的安全检查,此时距离正式打卡上班的时间,还有一小时。
哦对,今天是周六,本来不需要打卡上班。小闻一拍脑袋提醒自己,想着回去后得跟文姐说,让她申请出差补助,转给自己。
高铁坐满了人,因此含氧量大幅度降低,整个车厢昏昏欲睡。不过小闻有一份企划案还没做完,还在轻声敲打键盘。
坐她隔壁女生,看着完全没有困意,兴奋地在跟父母打电话报平安。
“妈妈放心,到了地方有朋友接我,我们先去看演唱会,我在她家再玩几天,据说那边空气可好了,云彩都感觉离地面很近。”
小闻立刻朝窗外看出去,轨道两边的花花草草在列车飞速移动的影响下,被虚化成一片片鲜艳的色块。沿路多有山,隧道就多。短暂的黑暗的黑暗过后,窗外豁然开朗,、能看到远处,大片的农田或湖泊。
初升的太阳特别明媚,小闻掏出手机给窗外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风力发电机拍照。
她本次替文姐出差的行程,排得非常密集,但她仍然私心安慰自己。
就把这次出差,当成是一场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