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蔹只得假装恐惧地点了点头。
什么风光霁月的有礼公子,果然都是假的,夜闯女子闺房,够无礼!
转过身来,果然是独孤枕。
两人贴的很近,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独孤枕依旧穿着一身白衣,湛蓝色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公子无礼……”白蔹泫然欲泣,看着他道。
这世道,哪有姑娘能接受男人半夜摸进屋子的,更何况是公主殿下。
“……”
“你为何做梁上君子……”
独孤枕听见“无礼”和“梁上君子”两词,心里头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道:“唉,自然是为殿下而来。”
白蔹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眼角已经挂上了泪珠,她声音颤抖:“公子这番行径令鸢儿害怕。半夜出入我的寝宫,若是令人知道了,鸢儿这后半辈子有什么脸面活。”
“殿下!”独孤枕打断了她的话,深沉地盯着她,“我实在好奇,你去藏书阁找到了什么。”
“……我每日所借的书,你不是都瞧见了。”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殿下。”他凑近了,轻轻撩开白蔹的长发,捏了捏白蔹雪白的脖颈。
“你!你……”白蔹害怕的浑身颤抖。
“你不是问我什么是江湖吗?”滑嫩的肌肤让他挑了挑眉,独孤忱眸底满是冷意。
“我只要轻轻一用力……”他温热的手已经完全覆盖了白蔹的脖颈,“你就可以体会到什么是江湖。”
“求你了,放开我……”白蔹面上泪珠已经滑落,心底却平静地盘算怎么杀了他。
“你想演便演吧,”独孤枕轻笑一声,将她躲藏的脸掰正,从上而下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怎么做到的?我记着易容术似乎也没这么精巧。”
“鸢儿听不懂……”白蔹冷冷道,她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她伸出手去掰他大手。
可惜李鸢的的手劲太小,娇娇软软好似在**。
独孤忱笑了笑,抓着手肘将她按在了床上,另一只手撩开她的长发:“后脑勺也没有痕迹。”
“除了易容术,还有别的东西吗?”独孤忱若有所思。
白蔹的脸颊在枕头上摩擦,她深吸一口气,呜呜泱泱哭了起来。
“殿下!你怎么了?”翠微连忙朝房门跑去。
独孤忱霎时松开了手,往后一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
“我会常常来见你的。”说罢,便迅速地退往床边,脚步轻点,人已然不见。
“没什么……夜半,有些害怕。”
独孤枕手劲刚刚好,她身上没留下半分痕迹。
这是警告。
而且吃准了她不敢惊动宴帝。
白蔹深吸一口气,这个不稳定因素,越来越麻烦了。
※
“你说独孤枕经常去见鸢儿?”宴帝揉了揉太阳穴,露出复杂而冷厉的神色,他冷冷的看着恭立在侧的太监。
“是……这几日常常去见。”太监低下头道。
“修汶呢,把他喊来。”
李修汶匆匆赶来,一抬眼就看见父皇神色不悦,他行了礼,小心问道:“父皇,召儿臣所谓何事。”
“独孤枕。”宴帝单刀直入,声音仿佛寒冰。
李修汶霎时间想了明白:“儿臣已经告诫过他。但倘若他与妹妹两情相悦……”
“不行!!”
宴帝声如雷霆,仿佛在耳边震动。
这是宴帝几年里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李修汶下意识地一跪,低头辩解道:“独孤枕是……”
“朕知道。”宴帝打断了他的话,“传令下去,为公主择婿。”
※
公主招婿是皇家大事,皇令一下,便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公主年近十九,于婚配而言,其实晚了些。但是长乐公主姿容貌美,深得圣宠,亲哥哥李修汶又是太子,无论谁娶了,这辈子的飞黄腾达是少不了了。
白蔹欣然接令。
公主的婚嫁,是一场富有政治色彩的“交易”。
她可以利用公主身份,通过婚姻来扰乱朝廷势力。
当今朝廷,太子党势力极大,李修汶在宴帝的帮助下坐稳了储君之位。李修慎看似醉心诗书,事实上却蛰伏着蒙蔽宴帝和李修汶,他的母亲是皇后,最清楚夺嫡失败的下场,她不会相信皇宫中的亲情,哪怕现今的李修汶看起来宽厚仁慈。
宴帝诏令一下,独孤枕来的次数顿时少了。
李修汶手里翻着策论,抬头就瞧见独孤枕站在站在窗边沐浴阳光:“这次选婿,皇令上虽说天下择婿,但初选名册上留的恐怕只有当朝官员家中名。”
“圣上还提了什么要求。”独孤枕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并不回头。
“自然是文武全才。”
“嗯……”独孤枕将扇子一合,幽幽叹道,“本以为我们虽在江湖,但仍与朝廷有千丝万缕关系,虽不吃朝廷俸禄,但仍为圣上办事。”
这话讲得李修汶有些羞赧,此事两人心知肚明,他和独孤枕交好,多少也有点自己的心思。
李修汶沉默了一会儿,只得道:“那我去劝劝父皇。”
至少给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又或许,如果妹妹喜欢,怎么不算两全其美。
“皇令岂有收回的道理。”独孤枕接着道。
李修汶微微一笑,倘若父皇愿意,总有操作空间。更何况他清楚,父皇并非听不得劝谏之人,皇令留了余地,自然也是为了向天下人江湖人博个好名声。
他再不喜欢江湖人,江湖人也在他的治下。
果然,李修汶去与宴帝夜谈,不知谈了什么,一夜过去,宴帝同意了留些江湖人以示公平的举措,同时要求,倘若江湖人得选驸马,需留宫任职,不得再沾染江湖闲事。
浩浩汤汤的择婿便这样开始。
公主择婿的皇令在刻意宣传之下,遍及五湖四海,无数江湖人心中的美梦像柴火一般,一触即燃。
一场择婿,硬生生办成一件全国盛事,街头巷尾都在火热讨论少年人武场上的英姿和文会所做的诗词,朝廷可谓是借着东风又扬起在江湖中的声望。
一个半月后,经过几番筛选,留下的都是江湖与庙堂的文武精英。
白蔹翻了翻呈上来的名单,心想不愧是公主殿下,百万人中精挑细选夫婿。余下的名单一共八人,其中有三人出身江湖。
朔刀派万栖岩,掌门二房所出,画像上看起来有些阴柔。
唐门唐凌,庶出外室之子,唐门传女不传男,想来是为了自寻出路。
明月山庄独孤枕,自称外庄弟子,自述因机缘巧合被庄主所救而开始习武。
盯着独孤枕这一页,白蔹心中冷笑,脸上面不改色,心道这人还真是厚脸皮,明晃晃的假报身份,宴帝和太子两人置若罔闻,就这么送到她的面前。
倘若明月山庄的外庄弟子都有着这种实力,怕不是直接一统天下。
翻过江湖人,白蔹仔仔细细开始看入选的朝内高官子弟。
禁卫军都统郑择是太子的人,他膝下有一子约十六,可以直接排除,军家不能和太子联姻。
吏部尚书刘敏风有二子,关系不睦,长子刘町与二子刘畴,根据阁主内的情报,刘敏风和长子刘町是太子党,二子刘畴私底下和二皇子李修慎有勾结。
参与了本次选婿,且借着吏部尚书是其父亲身份一路绿灯的,就是刘畴。刘畴有几房小妾,未娶正妻。长相得勉强算是端正,并无任何出挑之处,文采和武功均属尚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平庸。
宴帝自然是不想选择江湖人的,高官子弟,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数这位最为可能。
太子党的边缘人物。
白蔹放下册子,倚靠在榻上,懒散的问道:“翠微、素节,外头呼声最高的是哪位。”
“这……”翠微看看白蔹,垂下眸子。
“奴婢怎知大人们的计较,”素节道,“倘若是奴婢们心中……自然是独孤公子。”
“奴婢可不觉得!”翠微撅起嘴道,“这公子太轻浮,并非殿下良人。”
白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道:“我去见见父皇。”
※
最后一场演武和文会在两天之后,白蔹需要再了解一下宴帝的态度。
兴庆殿空旷而广大,宴帝正独自处理着公务。
宴帝是个勤勉的君主,他自从亲政以后,只空过一次早朝,他总是夙兴夜寐,为大晏辗转难眠。无论朝廷或是民间,都认为大晏有此主,是大晏之幸事。
“鸢儿,你怎么有空来了。”宴帝的神态祥和,“来人,赐座,上茶。”
白蔹谢了宴帝,看了四周,柔声问道:“鸢儿有事相问。”
宴帝会意,屏退左右后问道:“朕的鸢儿总算像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了。”
白蔹脸一红,细声细气的问道:“父皇,驸马人选……您……”她嗫嚅着开口。
“哦?鸢儿有什么想法,说来给为父听听。”
“全凭父皇做主。”白蔹低头。
“鸢儿,这可是你选夫婿,为父如何代劳。”宴帝看女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这……女儿选谁都可以吗?”白蔹期期艾艾道。
宴帝眸色中闪过冷厉:“当然可以。”倘若选了独孤枕,他也早就做好了计划。与李修汶那晚夜谈,促使他下定了决心。他的太子,终究是太天真。
“鸢儿明白了。”白蔹见宴帝眼神微冷,心底有了数,她颔首而退。
两日后。
上午是演武,下午是文会。
武斗场设在宫廷西角,白蔹赶来时,九位候选人早已就位。他们都穿着干脆利落的紧身短打,似乎是在热身。
听闻公主到来,所有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往向楼上的袅袅身姿。白蔹今日难得穿的艳丽,一抹红衣,像一根针刺入众人的心脏,淌出火热的鲜血来。武斗场寂静了几秒,便欢腾起来。
“能见公主殿下一面,此生无憾矣。”
“殿下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殿下!!殿下!!”
宴帝含笑着看着一切,对身边的太监挥挥手,太监立马传令令武斗场安静,并且宣布武斗开始。
虽然名叫演武,实际上是给九位候选人一个在公主面前展现自己的机会。在武斗以二对二进行,随机分组。白蔹从上眺去,明显江湖门派子弟更胜一筹。朔刀派的刀,唐门的暗器,明月山庄的剑法打得庙堂的几位少爷晕头转向。
尤其的是独孤枕的剑对上禁卫军都统郑择之子时,飘逸灵动而不失风雅,引得全场欢呼。白蔹目不转睛的看着,独孤枕没出全力,打得游刃有余,而对方已经大汗淋漓乱着阵脚。
明月山庄不显山不露水,对庄下弟子管理甚严,平日也十分低调。
独孤枕是她交手的第一个明月山庄之人。
明月山庄的剑,第一是快,快得眼睛捉不住,仿佛风过,破解之法唯有听声辨位。
第二是雅,执剑之人运剑浑然一体,周身气定从容,剑气自然而发,用得不仅是剑,更是自己。
独孤枕无疑做到了二者兼具。
两人缠斗许久,未分胜负,那十六岁的少年明显心境不稳,越打越急,他双眼一瞪,握紧长枪横扫穿刺。他耳边只闻独孤枕一声叹息,他怒意陡升,心只想着你竟然如此看不起我,便心誓要与人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