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脸庞,白蔹并不睁眼,感受着男人温暖有力的臂膀,她察觉到她的心脏跳动的快了一分,自己在紧张吗?
大约十个呼吸,她便感知到独孤枕落了地,独孤枕低声道:“睁眼吧。”
睁开眼,独孤枕俊秀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双湛蓝的双眸正温和的看着她,他的呼吸打在白蔹的脸颊上,白蔹适时的做出了李鸢应有的反应:她脸红了,羞怯的让独孤枕放她下来。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地方布置的颇为典雅柔美,走几步便可望月清心。
“这是哪里?”
“怀襄楼,我一个朋友的产业。”独孤枕走进屋内,拿出一个帷帽戴在白蔹头上,又伸手体贴地将两侧垂下的带子系上。
“跟着我。”独孤枕带着她下了楼,楼上人少,应当是雅座,比较安静,行至一楼,人声嘈杂了起来,女人轻声细语和男人的瓮声瓮气混杂在一起,仔细听辨,这应该是个风月场所。
风月场所她来的不少,里头的女人一个个都戴着面具,和她有几分相似。
半途有个中年女人笑着拦着独孤枕,估摸着有四五十岁。
女人一边嗑瓜子一边笑着道:“独孤公子何时来的?是来看秋云的吗?”她瞧见独孤枕身后的白蔹,又问:“这是哪家小姐?”
白蔹小心翼翼地往独孤枕身后一躲,听见独孤枕道:“远方表妹,刚来京城。”
中年女人不疑有他:“不去见见秋云吗,她可等了你许久。”
独孤枕轻轻摇头:“我还有事。”说罢便拉起白蔹的手臂走出怀襄楼。
白蔹心想这人也没那么正派,于是道:“独孤公子交友广泛,这莺莺燕燕的场所,我只在话本里读过,想不到今日得以亲见。”
她嘴里头内涵着,心知怀襄楼其实并不如此。
怀襄楼是江南第一商会的产业,是开遍全国的青楼,但是由于隶属商会名下,虽有歌女陪酒,但不做那种勾当。
只是借着李鸢的身份刺两句,倒是顺了她的心。
独孤枕知道她在影射他不正当,他轻咳一声,道:“……小妹,怀襄楼不做那些生意。”
“什么生意?”白蔹明知故问。
独孤枕沉默片刻,缓缓解释道:“怀襄楼里的姑娘都是清妓,能歌善舞,才华横溢。”
“那秋云是谁?”白蔹接着问道,“是里头的姑娘?”
独孤枕道:“一个朋友。”
“江湖上的?”
“曾经是,现在已经不是了。”独孤枕避开这个话题,道:“我们去逛夜市。”
晏国夜市十分繁荣,灯笼的光与烟火气交织,全是行人游赏逛街。独孤枕怕李鸢走丢,又不敢僭越,只得一直抓着她的袖子。
商铺整整齐齐鳞次栉比,商铺主人就站在屋子里紧盯着来往行人;街旁散落着挑着担子的小贩,他们有时会跑上街来,对着人就开始大声叫卖。儿童则迈着步子到处乱跑,扬起阵阵尘埃。
这是白蔹头一次正儿八经逛街,以前她逛街,是为了观察任务目标,从来不是这样漫无边际。
她走的很慢,慢得就像新生的孩子在观察这个世界,独孤枕就放慢了步伐呆在她身侧。独孤枕看不清她的脸,却能从她的张望中感受到她的新奇。
这就是困于宫中数十年的公主殿下。
独孤枕有一搭没一搭的提问,似有若无的试探,白蔹只是简单作答,维持着未知世事的公主殿下形象。
独孤枕心想,难道真是他多疑了?可惜神医给公主治病那日无法入得房内,治疗结束后公主刻意回避,李修汶似乎也并不希望他前去找李鸢,错过了最佳的打探机会。
可是公主去藏书楼太频繁,她在找什么?
“怎么了?”察觉到白蔹停顿了一下,独孤枕回头问道,“有什么想要的,我来付钱。”
白蔹摇摇头,正要再走,独孤枕轻轻拉了她一下,然后对街边的糖葫芦小贩道:“麻烦给我一串糖葫芦。”
独孤枕付了钱,将糖葫芦递给白蔹,轻声道:“是这个吗?”
白蔹接过糖葫芦,低声道:“多谢独孤公子。”她撩起帷帽,露出绝美的容貌来。
圆滚滚红彤彤山楂,裹了一层晶莹的糖衣,白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好甜。
是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
年幼时,阁主给她吃的都是又苦又涩的东西,那时候她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这个味道。再大些,她开始执行任务,才知道那不是正常饭菜,那是药和毒。
可是苦涩的味道早已深入骨髓,成为习惯。
独孤枕看着帷帽下的睫毛微动,红润的小嘴一口一口地吃掉糖葫芦。他看了一会儿,问道:“好吃吗?”
白蔹点头:“是宫里吃不到的东西。”
“二位郎才女貌,要不要来刻一对同心佩?”商铺老板见两人举止亲密,问道。
独孤枕忙道:“您误会了,这是我小妹。”
街市的中心正敲锣打鼓,咚咚锵锵的,吸引了一大批爱看热闹的人,人群霎时间拥挤了起来,独孤枕见白蔹意欲围观,便护着白蔹顺着人流走去。
人流的正中央,搭着圆形的木台,台上布置了绫罗绸缎,光彩照人,华贵非常。
木台上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叟:“大家有缘于此,我们江南商会大公子见繁华市井,心情舒畅,想以宝物赠与一位美人。”
底下的群众一片欢呼:“是全国第一商会?”
“都说江南商会大公子极尽奢华,又酷爱美人,不知道是什么价值不菲的宝物。”
“据说这大公子日子过得比宫中还奢华呢……”
“嘘……”
“什么宝物?”有人喊道。
“不如猜猜是什么样的美人才配得上这样的宝物。”
那老叟令身边人端上宝盒,丝毫不惧有人抢夺,他道:“我这手中至宝,是揭天玉莲,效用只有一件,那便是令女子容颜永驻,”他环视一周,“公子说,凡参与的美人皆需由其亲自见过,方知桂冠归属。”
底下不少少女听了,脸颊绯红,就算选不上,也能见一见这最奢富的公子,运气好的,说不定下半辈子荣华富贵都有了。
“我来!”
“我报名!”
白蔹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事,揭天玉莲最为闻名的是此功效,但其实另有一效用,这个效用她在平沙阁内所藏的古书中见过:合情蛊,诊相思。
阁主以制毒制蛊为专精,曾列药单,单上有此一项,不过阁主并未令自己寻找,只是说随缘,倘若有缘便取得,无缘便罢了。
看来今日的缘分到了。
“想来一试的姑娘来此报名。”老叟笑眯眯道。
白蔹打定了主意,却并不着急,她身边还有一个独孤枕。
独孤枕和老叟对视一眼,察觉到老叟满含笑意的眼神,他偏开头,叹了口气。
美貌的少女们报完名后,便被领着去见了这位大公子,不一会儿,又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独孤枕见李鸢脚步未动,猜公主殿下心动,也是,哪个女人能够抵挡容颜永驻的渴望,他问道:“……小妹可想一试?”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曾出宫,想必也是无人认得。”
白蔹“嗯”了一声,缓缓走到老叟前。
“姑娘贵姓?”
白蔹报了个假名,不久便有丫鬟来请她她。
而独孤枕则被仆役拦下,他无奈的笑笑,也不动作,安静守在外头等候。
※
“姑娘小心。”进了门,貌美的丫鬟便领着白蔹向二楼走去。
白蔹环顾周遭,这屋子里的摆件皆为名贵之物,比得上她日常取用,在看这丫鬟,灵气十足,双目顾盼生辉,无论放在何处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江南商会大公子爱美一说果真名不虚传。
白蔹随着丫鬟上了楼,推门进入,就听见旁边有女子柔声道:“请姑娘将帷帽取下。”
白蔹依言将帷帽取下,她听见那女声呼吸一滞,轻声对着上座男子道:“主人请看。”
那个男人倚靠在楠木座椅上,手上把玩着名贵的文玩核桃。他神色轻佻,微微抬起头,那双多情的琥珀色眸子便对上了白蔹的眼睛。
“叫什么名字?”那人的声音悦耳又懒散。
白蔹便依言报上了自己的假名,然后又垂下眸子故作娇羞。
这娇憨之态实在诱人,那男人“啧”了一声,道:“跟我走,一生富贵。”
白蔹轻轻的摇摇头。
“和你一起来的是你相公?”男子勾唇一笑,“他不怕你跟着我跑了?”
“是我表兄。”白蔹抿了抿嘴,羞怯道。
男子低笑一声:“揭天玉莲呢。拿去吧。”
白蔹接过丫鬟送来的揭天玉莲,对座上公子行了谢礼物。
“给姑娘上座,”男子吩咐道,“余下的便不用来了。”
“表兄还在等我。”白蔹内心游移不定,不知此人作何打算。
“别怕,少爷不过是想与美人聊天罢了。”那温柔女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带到右位。
接着,那少爷便细细询问起事情来。白蔹心想日后不会再见,便编了一套说辞,说自己表兄在京城做了小吏,日子稳定了些,爹娘便急着将她送来京城。她刚来京城,表兄正带着游赏京城夜景。
那公子似乎是故意拖延时间,拉着白蔹谈了许久。
“你我相谈甚欢,倘若他日你表哥负心,便由此物来找我。”
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上头刻了一尊弥勒佛。
白蔹正要推辞,却听见那少爷言笑晏晏:“若是推辞,今日可不许走了。”
她只得谢了。
丫鬟领着她走出房间,又小声叮嘱白蔹从后门出,若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了,怕不是引发争夺,就是要来掀她的帷帽。
独孤枕在门外头等了许久,却并不焦虑,瞧见白蔹终于出来,问道:“拿到了?”
白蔹轻轻点头。
※
夜已深了,也应当回去,两人回到怀襄楼。
怀襄楼的灯仍然亮着,楼下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红火的好像永不停歇。独孤枕拉着白蔹小心翼翼的绕过中年女人,走到了楼上,顿时清净了不少。
还未松气,就听见女子的声音,那声音温柔似水:“阿枕,你怎么在这?”
独孤枕一抬眸,就看见一个身着黄衣,头上挽着发髻,脑后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美丽女子。
“秋云?”
秋云温柔的笑笑,目光移至白蔹的帷帽,又移至独孤枕抓着李鸢的袖子。
“这位姑娘是……”
“是我远方表妹。”独孤枕答道,“她不便见人。”秋云正要邀请二人做客,就听出独孤枕话语中的婉拒之意。
她微微低头,张了张口又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独孤枕见她无话了,便叮嘱道:“莫要让老板娘知晓我们回来了。”
秋云应了,低声道:“我明白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得如同漆墨,独孤枕站在顶楼,仰望天空,并不急着离开,白蔹便取下帷帽,站在他的身边。
“不回去吗?”白蔹小声问道。
“我们等一个人。”独孤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