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秀安慰探花爷,“也许不是羽弄风想来杀你?”
“怎么?难道是他让你来杀我灭口?”口腔中含混着血液,每个字都咬得艰难,“不必了,到了时候我自然会死。”
生也罢,死也罢,不过是一场春梦,两不值得。
羽弄风也罢,别人也罢,何故苦苦相逼。
裴小爷努力仰头让目光成功罩住探花爷的五官,最后还是只能看见探花爷那高挺的下巴和两个极其有型的大笔孔子。裴小爷心里暗暗道探花爷的鼻毛长得还蛮性感。
不过下一刻,就看见了那刺目的红。
红色,满满的都是红色。
脖颈开始,寸寸蔓延。红色如同染在桃花上一般,从皮下渗出,漂成一大块一大团,相缀成片。
而探花爷身上,不着寸缕。
高空坠物直中胸膛,其痛,入骨髓。
裴小爷于是心里凭空多了一股力量,一骨碌站起身来,缩到一边墙角,然后放声大叫,“哎呀好疼啊啊啊他先人板板的!”
听觉,不同于视觉。听觉是一种直接入骨的感觉,对声音的接受,是一种全身的共鸣。
其时探花爷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可能这个声音带给他的回忆并不美好,但是只是那种熟悉感,就够了。
叹息从肺里出来,一路上牵扯神经肌肉,从胸膛一径痛到面门,“你是不那算命瞎子身边的拖油瓶吗?怎么有觉悟出来做兼职?还当上了杀手?”
裴小爷以牙还牙,“你不是那个连杀猪都不敢的废物厨子吗?怎么现在混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
探花爷闻言一愕,随即笑了。
倒不是那种嘲讽的笑,而是真正畅快的笑。
几天不跟人斗嘴,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这才真是一种折磨。
笑够了,探花爷觉得自己不是那么颓了,开口问裴小爷,“裴小爷刚刚说要来杀晚生?此话当真?”
裴子秀缩在墙角没好气儿,“我像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探花爷心里说当然像你全家都像你不像世界上就没人像了,但是嘴上仍旧是客气,“那么,到底是为何要取晚生性命,可否讨教一二?”
裴子秀仍旧要死不死的语气,“有人花大价钱买你的命,行不?”
探花爷心说有人是谁,这不废话。倒是松了一口气,下巴微动指了指另一个墙角的阴影,“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凶器,刀枪剑戟斧钺刀叉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裴小爷就挑一把趁手的,直接动手吧。”
裴子秀眼睛闪了闪,“我改主意了。”
探花爷问,“这是为何?”
裴子秀说,“我觉得你不用我动手,自己就快死了。”
探花爷:……
虽然如此说,然是黄金尿盆毕竟比探花爷的性命重要一百倍。裴小爷默默在心里衡量了探花爷性命的重量,还是一瘸一拐地朝那一堆兵器走去。
探花爷看着裴小爷的身影一点一点接近那堆兵器,心却是一分一分地飘了起来。
或许真的需要这个人给自己一个解脱吧。
裴小爷终于走到了那堆兵器面前,伸手捞出来一个直径一丈挂零的狼牙棒。
探花爷:…………
裴小爷:…………
裴小爷一脸黑影扔了狼牙棒,继续摸,摸出来一根金光锃亮的冰锥。
裴小爷转身朝探花爷挥舞了一下,表示要不你就用这个凑合凑合。
探花爷双眼一翻表示给你个表情自己体会。
裴小爷擎着冰锥在地皮上划了个圈儿,然后圈儿里又画了仨圈儿一个鼻子,探花爷的角度看不清裴小爷在做什么,以为他还在扒拉兵器。索性笑了,“你要是实在没有趁手的,冰锥就凑合了。”
裴小爷头也不抬,“傻厨子,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命,我可不想你这么傻。你的命可是值一整个金尿盆,这么值钱的命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拿到手。”
探花爷:金尿盆?
裴子秀:你听错了。
裴子秀画完了头发,最后再眼睛上面加了两瞥纤细的眉,抬头看看对面的探花爷,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画家,画什么像什么。
探花爷也发觉裴子秀并非在琢磨杀人计划,耳边是裴小爷的呼吸声和饶有兴趣的啧啧声,探花爷突然有种放松的感觉。
于是探花爷说,“兵器最下面有一把突地吼,你把上面的皮绳解下来。我尽量不发出声音。”
裴小爷照做。
皮绳入手,绷紧,韧劲从指端传到小臂之上,一阵滑溜的触感。
裴小叶回头星星眼,然后呢?
探花爷绝倒。
探花爷怒吼道你是个杀手好不好,你要怎么办事还要我教你吗?有点职业素养好不好!算命瞎子家的傻儿子!
裴小爷眨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是要解决掉探花爷。
看了看手里的绳子,目光又扬起,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年。于是少年雪泥残红一般的肌肤上逐渐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裴小爷心一横,走到探花爷面前。
眼看着来人走到面前,眼神却没有惧色,反而是唇角勾了勾。头颅顺着目光向上移,颈子和下巴之间的角度越张越大。
眼神里没有绝望,只是一丝鼓励的神情。
鼓励??看着面前这个傻不愣登的小家伙,探花爷突然觉得自己母性大发。
裴小爷盯着探花爷秀气地脑袋瓜上上下下跳了好几圈,发现无处下手,于是道:“瓜厨子你能不能抬抬头,你太肥了,这么瘫着我这绳子勒不住你。”
探花爷一笑,乖乖把头扬了起来。
耳畔裴小爷笑得开心,“这就对了嘛,好乖好乖的。”
探花爷被裴小爷这突然邪魅弄得一愣,下一刻脑子里就一白,绳索已经套在了脖颈之上。
“乖,就一下,不疼的。”裴小爷满脸反派的神情,低声奸笑。
空气一瞬间被隔绝,鼻腔的肌肉瞬间缩进,浑身的疼痛和疲乏几乎是一瞬间消失无踪,手指几乎是下意识地扣在了绳套之上。
绳索从下而上,在喉结前挽紧,手指便落在了那里,和探花爷伸出的手指蓦然相合。
手指相触,骨骼的触感投过肌肉的缓冲直抵神经。二人同样是一愣,没等温度互相传递便瞬间弹开。
空气重新钻进器官,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阵辛辣的咳嗽便从喉管里呛出来。肺里的撕裂感带着身体扭曲,却又没有力气坐起,挣扎只能限制在一个很小的幅度内。
地板凹凸不平,摩擦肌肤,原先就有暗痕的肌肤上又燃起一片又一片鲜艳的玫瑰色。
裴小爷扔了绳子坐在一边,从墙角拔了一撮草扔进嘴里咀嚼,“你看看嘛,这就不乖了,乱动。”草占据口腔,把音调搅得咕咕哝哝。裴小爷自己也觉得自己说话好玩,索性开始哼曲儿。
哼了一会儿曲儿,那边探花爷也差不多缓了过来。呼吸渐渐平稳,胸膛的起伏慢慢平复。吐气吸气渐渐有了规律,气氛重新归于平静。
旁边的牢房里突然传出一个色眯眯的声音,“兄弟干什么呢?大白天喘这么厉害,白日宣淫对身体不好哦。”
裴小爷闻言噗嗤一笑,嘴里的草随着笑声尽数脱落,簌簌落在地上散成一摊松软的绿色。
于是扯着嗓子吼回去:“怎么滴?小爷就是喜欢大白天干,怎么?大爷你还有意思来观战吗?”
对面那声音听了以后更来兴趣,“哟!听声音还是个雏儿,探花爷艳福不浅啊?改日出去了兄弟可得喝探花爷的酒,讨探花爷的彩头儿。”
不等裴小爷反唇相讥,探花爷先说话,“罢了,再来吧,这次我不会再动了。”
说着探花爷自觉抻好身体躺成长条状,表示视死如归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