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焉楼。
三个人,四只脚,裴珩双脚离地,扛在东王爷肩上。
羽弄风对裴半仙的态度忽冷忽热,然诺也是知道,只是看到东王爷毫不在意裴半仙腹部的伤口,直接把裴半仙背上腹下,如同鼠妇一般搂在肩上,还是感觉一阵牙酸。
东王爷长发微微沁了分汗渍,额发成绺成绺压在眉宇之间,天堂三六分开,倒是显得露出的一分额角更加诱人。身上月白长衫同样濡湿了汗水,清透的肤色对着目光欲拒还应,素色的纨绢色从中阻隔,倒是逊给了肌肤三分雪色。
肩上人倒是一身干燥,一心睡觉,心无旁骛。
四下里两厢寂静,一片漆黑。
东王爷的声音仍旧是松中带着滑音,“然将军,本王问你,你说这少焉楼,可能这么黑吗?”
然诺懵,他怎么这么黑?他怎么这么黑?
食指压开裴半仙紧抿的唇瓣,中指趁机跻入,在如贝壳一般齐齐整整的牙尖上,划。一硬一软,一张一驰。大漠之中空气炎热,饶是裴半仙金刚不坏之体,嘴唇上也同样泛起一层细密的干结。
如此情致,这便是最好的干柴。
“本王遂你的愿,把你带了回来,怎么?还不愿醒来吗?”一句话凑近耳边,顺着耳道蜿蜒而入,丝丝扣在耳膜里。
指尖顺着牙缝侵探到牙龈,指根便有意无意地厮磨着唇角。干燥的皮肤漾出不一样的触感,沿着嘴唇纤微的血管直入神经,竟有几分像极烈的酒灌入腔喉。
这样的角度,若是裴半仙直挺挺坐着,大臂便可以顺势欺近胸膛。
东王爷也是如此想的,不想手臂一扣,却扣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裴半仙目下是被他扛在肩上的剃头扁担。
剃头扁担一头热。
想到这么一句话,东王爷的兴致凭空削减了大半。
兴味索然地收回手,顺势一拂袖,一枚袖箭刷一下飞出。
“啊!”裁缝爷就连惨叫都是如此简洁。
刷刷刷,灯火燃起,四下活尸如同开会一样密密麻麻摩肩接踵,裁缝爷捂着裆部瘫坐一旁。
羽弄风用十分鄙弃地眼神找然诺,然诺手里拿着火把,站在近旁的一个火把前面,一脸无辜表示自己不知道这里的灯光是连发的,不是有意要破坏东王爷在光影下的舞台效果。
羽弄风收回目光,一点泪痣在飘摇的火光下似有若无。
东王爷勾唇露出招牌微笑,“别乱动,有毒。”然后微笑程度加深,语气转轻,“很毒很毒,你再动哎你再动动试试……”
不听东王爷劝阻朝出口跑的裁缝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们这儿管事儿的呢,把裁缝爷拉下去放床上好生躺着,千万别动。可惜了裁缝爷,怎么忘了,本王的铁胎折扇里面可是挂着各色暗器。折扇是爆炸了,里面的东西,本王可是一点都没漏下。”东王爷从怀中慢悠悠取出一柄没怎么用过的的鸂鶒木骨折扇,手指一折一折捻开,里面清清楚楚的小楷也一个字一个字从扇面上露出端倪。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东王爷一个字一个字,念。抑扬顿挫。顿挫完了,东王爷仰脖笑,顺手用折扇拍飞了一枚不知好歹飞向东王爷咽喉的蝴蝶镖。三点血光飘零在扇面一角,红光幽暗,一闪而没。
“玩儿暗器?那晚在葡萄园偷袭本王的不是探花儿爷,是你吧。在活尸堆里放烛龙诀的也是你吧。前儿晚上在柔然关城幽会然诺(然诺:王爷你注意措辞注意措辞!)的也是你吧。”
东王爷笑,“梦回?”
按照一般的道理,此时此刻应该有一道追光打在梦回身上,然后镜头配合悬疑片一般的配乐一转,给梦回一个大头贴一般的特写。但是此时此刻统统没有。
东王爷一句话扔出去,丝毫没有激起什么反应。活尸们仍旧是呆萌呆萌盯着东王爷的绝世美颜发呆,双眼无神目光呆滞。
“好一个花城人去今萧索。”东王爷啧啧啧,目光落在肩膀上裴珩突出的腰间盘上,“裴半仙当真是神算,今日之事竟然是丝毫不差。不过这柔然关城离花城还差点段位,本王今日也未必真遂裴卿的愿折在此地。”
活尸们齐刷刷把目光挪过来,盯着东王爷顶顶好看的脑袋。
然诺仗剑往回靠拢,东王爷扛着裴半仙,没有旋转器,就自己用脚转圈,三百六十度扫了一圈周遭。
直到这是,双方的气氛才有了稍纵即逝的缓和。东王爷视神经迅速牵动大脑皮层,以“羽弄风的大脑”牌处理器和独特的语言算法,在几个瞬间之内摸清了少焉楼内的格局。
柔然之战,羽澈并未亲临少焉楼。
如若没有记错,当年在少焉楼所在的西北大漠,扫荡工作应该是燕返在做。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只不过这火是他羽弄风头顶上那一盏天灯。
这个“万人”的团队成员组成可是有点复杂。燕返,李迟然,梦回。
还有裴珩。
还可能有羽陆沉。
东王爷表示自己的命可真是从来没有这么抢手过。
思维走到这,一个白眼冲着瘫在地上扮演烂泥的裁缝爷就飞了过去。
想算计我羽弄风,没点段位还真不配呐您嘞。
目光顺着裁缝爷往两边延展,火光中是一大丛一大丛的玫瑰,缤纷飘摇,映在东王爷秋水一剪的瞳子里更是把那一抹深红色的眸色映得鲜亮夺人。东王爷一偏头,发丝荡起,浮光掠影,眸中便多了一人的影子。
裴半仙仍旧是大梦不醒,这下子被东王爷掉了个个儿,从肩扛变成横抱,从此告别扁担生涯,成功升级为人。
仍旧是惯常的耳语,东王爷俯下唇,气息幽微,“竟然在家里种玫瑰,裴卿好生的恶趣味。”
裴珩咳嗽了一声表示这一句我听见了,伸出爪子摸到东王爷的腰间领结,一拉一送,修身款的长衫瞬间多了十二分的情趣。东王爷放任裴珩不安分的手重新收回去,接着装人事不省。
羽弄风再度抬头,东王爷式的微笑已经亮出。
折扇,微笑,松垮轻衫。东王装逼三件套已然齐备,接下来就是表演时间了。
东王爷扬嘴角,笑。
众活尸:……
东王爷眉眼轻阖,放任美睫交合模糊视线,把一切都搅弄成色彩的调色盘。对面鲜红鲜红的玫瑰花,翠绿翠绿的活尸,大红大绿模糊成一条一条彩色的线段,倒是好看。
对面显然察觉到了危险,一双轻盈纤巧的手从一群残花败朵一般的活尸中伸出,在裁缝爷的发髻上“盈盈一握”,拎着裁缝爷便往回拉。
“怎么着梦将军,看见本王这么着急跑吗?”东王爷语调带着拐弯,同时三枚轻灵的燕子镖飒然出手。
轰!
几乎同时,火光从然诺身旁亮起。对面的活尸只看见一点橙色的光影,随即就闻到了自己的身体被烧焦的气味。
烛龙诀带着灼人的温度,几乎是沿着一条直线飞掠而过,直奔裁缝爷。
烛龙诀燃起的火苗上方一尺,便是那三枚形制相同的燕子镖。
裁缝爷猛然回头,发觉本来在身后站着的一堆活尸以“以常理推测活尸不可能达到的速度”飞速跑开。
如此一来,裁缝爷身后的人显露出原型。
不是梦回!
朱怀好整以暇,搓了搓手,团成一团滚开了,丝毫没有搭救裁缝爷的意思。
火焰陡然一颤抖。锵锵锵,三声金属嗡鸣,三枚燕子镖竟然生生击在火苗之上。本来一往无前的火焰生生在裁缝爷面前三寸五分处改道,改成两股,分别爱死不死地往旁边烧过去,殃及了不少准备吃瓜看热闹的活尸。
同时,玫瑰花圃,终于不负众望地烧了起来。
你听说过红莲业火吗?八寒地狱第七重,血肉分离,皮骨不存。
火焰宛如红莲,而玫瑰,便成了光影中一个个飘摇闪烁的血色焰心。火焰围绕着玫瑰翻飞起舞,宛如一只以人类痛苦为生的天狗,疯狂舔舐着世人心中的七难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