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一座不能称得上是楼的建筑立在小洲之上。
小洲倒是十分荒凉,四年的岁月说长不长,沙漠却也抓住一切时机,渐渐蚕食了小洲往日的蓊郁绿意。小洲之上,四角立着四根竹木,中间一架竹梯直上直下。四根竹木顶端,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房间没有墙,四周是竹篾围成。房子顶上是四角攒尖的瓦顶,倒是朴素得紧。
骆驼蹄前,立着一方青石碑。
少焉。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这楼本来是给柔然太子修仙所用,也勉强算是‘上与浮云齐’了。”用靴尖轻轻踢了踢石碑,挺沉的,看来当年盖房子的时候不曾偷工减料。东王爷轻抬马鞭,“来都来了,不进去会会正主怎么行?然将军可还记得,四天之前我们是看到了什么,才连夜一路来到柔然关城的?”
然将军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飞在天上的朱怀!”
东王爷嘴角上扬,“我们跟着朱怀来到柔然,然后根据他的指示走到了柔然关城,但是朱大人到现在都没有现身,这还真是有趣。”
然将军嗯嗯啊啊一阵,心说朱怀也不能一直在天上飞啊。
“所以这就有了两种可能,第一是朱怀先于我们到了柔然关城,第二是朱怀半道就打天上下来溜走了。”东王爷从裴半仙袖中取出黄铜挖耳勺,扳过裴半仙的脑袋,对着光朝裴半仙耳洞中张望。
然诺完全不知道东王爷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意,只能点头。
“只有一把梯子,一次只容一个人爬,谁先上去?”东王爷转回头,笑。
半盏茶的功夫,裁缝爷的头颅出现在少焉楼楼板之上。裁缝爷眯着眼四下张望,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于是裁缝爷抽身出来,朝楼下马上坐着的两位仁兄喊了一句,只一个字:“没。”
东王爷扬了扬下巴,示意裁缝爷爬上去再看看。
然诺充当翻译:“王爷让你直接爬上去看看。”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只干枯发黄的手突然从楼上伸了出来,拎着裁缝爷的后颈皮把裁缝爷拽进了黑暗之中。
东王爷:……
然将军:……
刷。铁胎折扇和东王爷的手臂成一条直线,拦在然将军马前。
“莫冲动。”东王爷低声。
“王爷。”然将军蹙着眉头,手中长剑出鞘一寸,“裁缝爷有危险。”
“没危险。”东王爷道。
“王爷还是认为裁缝爷是朱怀那边的人?”然诺在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东王爷倒是轻轻舒了口气松了神色,“知道就好。”
“如今裁缝爷被人劫走,王爷还认为裁缝爷是朱怀那边的人?”
“苦肉之计,诱敌深入,一看便知。”
“好,王爷如果认为裁缝爷是朱怀那边的人,干脆放把火烧了这少焉楼,岂不清静?”
“然诺,冷静。”东王爷眉峰一抖,铁胎折扇打开,金属活页磨合,发出“噌”一声让人牙酸的响声。
然诺深吸一口气,“属下失态,请王爷责罚。”
“责罚?那就责罚吧。三十下,不多吧,自己记着,回去自己罚了。”
然诺抱拳:“是。”
怀中,裴半仙犹自不醒。东王爷也不摇他,只是看着嘴边一丝口涎犹自垂着,悬在半空中兀自摇摆。羽弄风用手背敛了裴半仙的唾液,翘起小指揉一揉。如是小指一抬,清亮清亮的液体便如藕丝一般扶摇而起。
金津微凉,配以东王爷微有弧度的指甲,在裴半仙脸上一笔一画。裴半仙身上的单衣在黄风里猎猎作响,暴露出里面血红血红丝线勾勒出的一瓣佛怒莲。
“别装。”如是两个字写完,唾沫也干了,秋水无痕。
一套做完,东王爷轻声说了声,“是时候了,上楼吧。看看朱怀想干什么。”
然后东王爷翻手,铁胎折扇随即脱手而出,眼眉微皱,用裴半仙微敞的领口拭干手背上最后一分溽湿,同时头顶上就訇然一响。
然诺:……
身前东王爷的声音若无其事,“出门之前让裁缝爷帮我改装的,铁胎折扇进阶版,扇身掏空实以火药,击发的机括就在扇尖儿。然将军你刚刚想闯进去的时候若是硬碰我的铁胎折扇,就算本王改行去阎罗殿当摄政王也救不了你。”
然诺:……
然诺再往头顶放眼,原先竹树环合的少焉楼已经被东王爷来了个千年杀,直接漏了底儿,说来也是怪,看起来小小一只的少焉楼收到这种暴力破坏,从下面看上去仍旧是黑漆漆的恍如深渊。
“然将军,轻功没有荒废吧?”东王爷笑道。
“不敢。”然诺不再吐泡泡,开始说话。
“怎么着?还要本王说个请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