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黑沉沉的夜里,静寂无声。
慎徽伏在学子监舍的房顶,身上披了块与瓦片颜色相同的瓦灰色薄毯,只有一双眼睛露出在外面,始终闪着紫色的眸光。
忽然间,监舍旁的假山边有黑影一闪。黑影很快躲到了假山后面,几乎与夜色混为一体。
慎徽飞掠而下,立刻追了过去,可等她追到假山后面的时候,黑影却不见了踪迹,竟如黑雾般消失不见。
慎徽跃上假山,居高临下,将假山周围看了个清楚明白,却还是不见黑影踪迹,心里大为惊骇,暗忖道:“竟有人能逃过我的追踪,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在那里。”楚休言跑了过来,指着扶摇盘旋的方向,喊道,“人往那边逃了。”
慎徽脚尖一点,身形展动,向扶摇盘旋的方向飞了过去。
楚休言飞快地跑了起来,气喘吁吁地追到后厨,却被眼前的情况弄糊涂了。
后厨的门前空地上,扶摇落在慎徽肩上,吃着慎徽递到嘴边的肉干。
舍监站在一扇矮门边,那是帮厨放养家禽用的通道,类似于狗洞。此时,舍监却衣着整齐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尴尬得恨不能立刻挖个地洞遁走。
就在舍监身后的角落里,驼背杂役慢慢转过身来,一张尖嘴歪鼻的脸上布满红色疮疤,面目十分可憎,令人不敢直视。他手上拎着个竹箩,竹箩里隐约有嘶嘶作响的摩擦声。
另一边的拱门前,一学子手持刻刀愣愣地呆在原地。他的肩上挎着个麻布包裹,包裹看起来鼓鼓囊囊,但好像不是很重。他衣衫破旧,袖口和衣角粘上了木屑。他的左手食指用布包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同时,有个教习站在厨房门口,高大的身躯肥硕无比,将厨房门堵得严丝合缝。他手里端着一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隆起如鼓的肚子却咕咕作响,像是饿坏了。
“慎教习,楚助教,”胖教习看看手里的面条,又看看慎徽和楚休言,舔了舔嘴唇,道,“你们也饿了?要不要我给你们煮碗面条?”
慎徽道:“不用,我们不饿。”
胖教习闻言松了一口气,突然又察觉不对,道:“那你们来后厨做什么?”
慎徽道:“我们来抓在笃志学院售卖五石散的药贩。”
胖教习大惊,双目圆瞪,喊道:“竟有人在学院内售卖五石散?究竟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楚休言总算缓过气来,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要找出药贩是谁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在场四位肯稍微配合一下,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什么?”舍监吓得打了个酒嗝,道,“楚助教,难道你怀疑药贩在我们四人之中?”
“我可以稍微解释一下。”楚休言道,“今天上午,演武场的测验结束之后,有学子五石散药瘾发作,被楚某与慎教习逮了个正着。于是,我们和涉药学子达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交易。”
指伤学子颤声问:“什么小交易?”
楚休言道:“让他跟药贩联系,以购买五石散的名义,吸引药贩现身。”
胖教习道:“药贩现身了吗?”
慎徽道:“现身了,只可惜又被他逃走了。”
舍监叹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不不不,一点都不遗憾。”楚休言慢条斯理道,“因为,除了慎教习的伏击之外,我们还在交易地点——假山——周围的地上撒了点沾有透明油膏的沙石。而这些人眼无法识别的沙石,却逃不过雪鹰扶摇的双眼。”她打了个呼哨,扶摇扑扇翅膀,飞到了她的肩头,“正是扶摇指引我们来这里抓捕药贩。”她取出肉干,喂给了扶摇。
指伤学子道:“可是,一只不能人言的雪鹰能指认药贩吗?”
“扶摇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楚休言摸摸扶摇亮滑的羽毛,“接下来就需要四位配合一下,”她在地上铺了块冰蓝色的布帛,“麻烦来这里站一下。”
胖教习道:“为什么?”
楚休言不做解释,指指面前的布帛,道:“请问哪位先来?”
四人目光交接,都在观望,都等着别人做个表率。
“我问心无愧,”也不知是喝了酒胆子比较大,还是真的问心无愧,舍监第一个走到布帛上,站了一会儿,问楚休言道,“可以了吗?”
楚休言微微笑道:“可以了。”
舍监大步走下布帛,转过身来,循着楚休言的视线,低头看向布帛,道:“怎么样?我就说我问心无愧吧!”
楚休言没有理会,抬头道:“有请下一位。”
“我来。”胖教习端着面条站上布帛,自言自语道,“糟糕,面条都要坨了。”
胖教习站罢,指伤学子又站了一会儿,最后只剩下驼背杂役拎着竹箩,躲在角落一动不动。
“陈驼子,”胖教习冲驼背杂役喊道,“你麻利点,别耽误我吃面。”
陈驼子哆哆嗦嗦从角落里走出来,慢吞吞地站在布帛上,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晚必然一无所获的时候,冰蓝色布帛上却发出了淡紫色的荧光。
陈驼子吓了一跳,退后两步,结果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嘴里不住地哀求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这是怎么回事?”舍监指着瘫倒在地的陈驼子,对楚休言道,“楚助教,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们,陈驼子就是售卖五石散的药贩吧?”他哈哈大笑起来,“陈驼子是药贩,简直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呐!”
见此情况,慎徽不禁生起疑虑,道:“陈驼子是不是药贩,搜一搜身就清楚了。”她转身对指伤学子道,“你来搜,搜仔细点。”
指伤学子将陈驼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还有个竹箩,”胖教习道,“顺带手搜一搜。”
“不要。”陈驼子失声喊道,“你们千万不要乱动。”
“怎么?”胖教习目光一闪,道,“你不会是把五石散藏在里头了吧?”
“不是,里面没有什么五石散。”陈驼子重重咽了口唾沫,道,“里面是蛇,毒蛇。”
一听到里面竹箩里装着毒蛇,舍监、胖教习和指伤学子慌不择路,抢着跑进厨房,躲在厨房门后,探出个脑袋来,还想要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