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玲珑阁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的清香,初闻并不讨喜,甚至有些刺鼻。
楚休言皱皱鼻子,低声自语道:“什么气味?”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郗望听了去,以为是在问自己,解释道:“很多风月场所,像赌坊、瓦舍、秦楼等,为了使客人们流连忘返,可谓是绞尽脑汁。除了布置明亮的灯火,使人不分昼夜,丧失对时间流逝的认知之外,还会在各处熏香,利用特殊的香气增强隐形刺激,让人更清醒、更兴奋,少疲劳、多消遣。而一般情况下,当人身处在此等嘈杂的环境中,往往不会疑心气味的特殊性,嗅闻久了便会习以为常,深陷迷局而不自知。当然,因为你有着超乎常人的观察力,所以这些伎俩才会令你生疑。”
楚休言掩住口鼻,道:“闻多了会不会迷惑心智?”
“那倒不至于,”郗望道,“九曲玲珑阁的熏香由香草、雪松和龙涎香按比例配制,非但不会损伤心智,反而会让人感觉‘舒服’‘放松’,达到使人乐不思蜀的目的。”
就在郗望全神贯注于给楚休言解说之际,仲涛已来到二人跟前。
“楚参事,郗大师。”仲涛嘴角含笑,态度未免过于恭敬,道,“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仲东家太客气了,”楚休言笑脸相迎,道,“我二人何德何能敢劳仲东家亲迎呐?”
“楚参事过谦啦!”仲涛道,“你二位如今给大理寺办案子,出门在外,自然就有大理寺的排场。恕我冒昧问一句,”他凑近了楚休言,压低声道,“二位此番前来,可是又要调查什么案子?”
楚休言连忙摇手道:“没有案子,纯粹就是来长长见识。”
仲涛道:“此话当真?”
楚休言颔首道:“当真。”
仲涛松一口气,笑道:“楚参事莫怪。若蒙二位不弃,能否让仲某人当一回陪客,随二位四处逛逛?”
楚休言眼前一亮,如获至宝般喜道:“那就有劳仲东家了。”
仲涛在前面带路,领着楚休言和郗望往楼上走,一直走到三楼奢华的贵宾厢房,很显然,仲涛并不想任由楚休言和郗望在九曲玲珑阁乱逛,而是想把她们的活动范围局限在三楼厢房。而仲涛看准楚休言和郗望出于顾虑彼此颜面,断不可能拒绝自己的“热情好客”。
就在这时,突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骤然停在了厢房门口。
楚休言、郗望和仲涛都被这一阵声响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去,不等她们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了。
两个魁梧的身影封住了整扇门,他们身着锦衣华服,昂首挺胸,气派大得好像整个安京都是他们说了算。而他们身后跟着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气势汹汹地堵住了房门。
“岂有此理。”仲涛拍桌而起,怒气冲冲地瞪了过去,一脸凶恶,可等他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怒容一扫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谄媚,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讨好道,“二位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其中一个华服公子见是仲涛,收敛了些许傲慢,但还是用一种颐指气使的口气说道:“仲东家,你可有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小乞丐?”仲涛紧紧蹙起眉头,露出一副深受冒犯的困惑,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九曲玲珑阁虽然不是官家大院,鸿儒白丁、三教九流都能出入自由,可也不是什么腌臜之地,素来不招待乞丐之流,即便丐帮是所谓的‘天下第一大帮派’,来了九曲玲珑阁也得守九曲玲珑阁的规矩,岂容她们肆意妄为?二位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说着,他侧过身子,看向“二位公子”身后一个头戴纶巾,下巴一搓山羊胡子,谋士模样的中年男子。
“仲东家,”纶巾谋士明白仲涛是在问自己,出前一步,道,“方才有个小乞儿在楼下行刺了光宗公子,幸好光宗公子身手敏捷,躲过了小乞儿的刺杀,并夺下了一把匕首。”他从衣袖里抽出匕首,递给了仲涛。
仲涛接过匕首,脸色既震惊又惶恐,连忙躬身作揖道:“二位公子请放心,有人胆敢在九曲玲珑阁撒野,仲某人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揪出来,交给二位公子处置。”
“抓人之事就不劳烦仲东家了,”光宗公子第一次开口,敛神道,“既然仲东家有贵客要接待,我与耀祖便不多叨扰了。”他的目光扫过郗望,落在了楚休言身上,停留片刻,又道,“我瞧你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回光宗公子,”仲涛殷勤道,“这位是圣上钦点的大理寺参事楚休言楚参事。她身边那位则是名满江湖的郗望郗大师,编写了名士榜,江湖人称‘无不知’。”
“楚休言。”光宗公子嘴角扬起,露出不屑之色,道,“原来你就是窃取北境布防图,将整个大同王朝置于外邦威胁的‘窃国贼人’楚回之女啊!”他的视线在楚休言身上上下逡巡,扯出一抹□□,“你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惜呐,你母亲犯下窃国重罪,不然本公子倒是可以考虑将你纳入房中。以楚家没落前在江湖上的地位,你入了张家的门,勉强能让你当个平妻。可惜呐,如今就是想让你当个外室,本公子都得三思而行。”
“哪来的丧家之犬,在此狗屁连天?”楚休言在鼻前扇扇风,一脸厌弃道,“臭不可闻。”
“好大的胆子,好烈的性子。”光宗公子不怒反笑,道,“等本公子处理好刺客小乞丐,再回来招待你。”说罢,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
仲涛面露难色。他既不敢忤逆光宗公子,又不敢得罪大理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犹豫良久,开口道:“楚参事、郗大师,您二位要不回避一下?九曲玲珑阁不过是烟花之地,实在高攀不起二位圣上钦点参事的尊贵身份。”
“听仲东家的意思,”楚休言目蕴怒火,嘶声道,“莫非是要为那两个狂徒驱逐我等?”
“仲某人也是为二位的安全着想。”仲涛道,“楚参事可知你口中的两个狂徒是何人?”
楚休言挑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二人便是百刃仆射家的二位公子,光宗与耀祖无疑了。”
“楚参事既然知道二位公子的身份,那必然也清楚他们绝非善类。”仲涛道,“楚参事何必非要与他们争个高低,自讨苦吃呢?不如趁此时机,速速逃去,仲某人愿助一臂之力,护送二位全须全尾回到大理寺。”
楚休言正在气头上,不愿退让,撸起衣袖,凶道:“我——”
“算了。”郗望拽住楚休言,劝道,“好女不吃眼前亏。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有什么仇留到以后再报。”
楚休言咬咬牙,一脸不忿地跟着郗望走出了九曲玲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