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徽没有说话,她好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祖晟死啦?”楚休言也不敢相信,问道,“怎么死的?”
东方佑道:“说是上吊自杀。”
楚休言道:“在哪里上吊?”
“就在祖府的居所中,”东方佑道,“贺侍郎请慎少卿、楚参事和郗大师到祖府门口会合,一同前往吊唁。”
“祖晟是祖般的独生子,祖般是刑部尚书,官居高位——”楚休言目光闪动,道,“圣上会不会御驾亲临?”
“不可妄议圣上。”慎徽对楚休言道,“换素衣,我们去祖府。”
“不用去啦!”贺逢一身着素衣,双手负在身后,神情沮丧道,“祖尚书闭门谢客,治丧期间不接受任何吊唁。”
楚休言道:“所有人都不见吗?”
贺逢一看向楚休言,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道:“自然是能拒绝的都拒绝了,至于不能拒绝的,也只能接受了。”
郗望道:“什么人不能拒绝?”
“圣上。”贺逢一道,“圣上御驾亲临,率尚书仆射慎初——”她瞧了慎徽一眼,继续道,“右仆射林玑、中仆射尹留山以及左仆射百刃前往吊唁,代表满朝文武致意。”
“整个大同王朝最有权势的人齐聚一堂,”楚休言道,“除了金銮殿,也就祖尚书府上有此排场了。”
慎徽道:“祖晟为什么要自杀?”
贺逢一摇摇头。
“坊间传言,祖晟与九曲玲珑阁的小生水青旖两情相悦,暗地里私定了终身。奈何,祖般瞧不上水青旖秦楼的出身,棒打鸳鸯,就是不肯让水青旖入祖府的门,祖家父子更是为此反目,祖晟一气之下,搬出了祖府,竟住到了九曲玲珑阁,与水青旖厮守。祖般是文官出身,却一步步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足见其自有一番狠辣手段。祖晟离家出走的决定非但没有换来祖般的怜惜,反而彻底惹恼了祖般,逼得祖般当众宣布与祖晟断绝父子关系。祖般放下狠话,表示除非祖晟主动认错,永远离开水青旖,否则绝不许祖晟踏入祖府半步。同时,祖晟也是读书人心性,心高气傲,死活不肯低头,结果父子二人僵持不下,一闹就是大半年。那年冬天,水青旖偶感风寒,却因治疗不当,熬到春天还是丧了性命。”郗望忍不住长叹一声,显得很是惋惜,道,“也不知祖晟是真的深情,还是拉不下脸认错,水青旖死后,他仍旧不肯回家,一直住在水青旖生前住的地方。他比较是祖尚书的独子,九曲玲珑阁的人也不敢干涉他,因此就算赚不到银子,也只能好吃好喝地供着他,生怕他在阁里出半点岔子。水青旖忌日当天,祖晟不知为何突然大闹九曲玲珑阁,与百刃的二位公子大打出手,仲涛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找来祖般,把祖晟领回了祖府。自此,祖晟就被祖般软禁在府里。据祖府家仆传出的消息,祖晟回家后情绪完全失控,时而狂躁易怒、精力充沛,时而抑郁寡欢、精神涣散,一天之内情绪高高低低地更迭,而祖般只当他是闹脾气,终日对他不理不睬。谁都没想到,祖晟竟会上吊自杀。”
“这么说来,”东方佑道,“莫非祖晟是被祖般逼死的?”
“我看未必。”楚休言道,“祖晟在水青旖忌日当天大闹九曲玲珑阁,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水青旖生前风华绝代,安京不知多少公子哥曾拜倒在他的广袖褒衣之下。然而,其中能与祖晟一较高下者,当属百刃的二位公子——光宗与耀祖。”郗望道,“与百刃在朝堂上表现出的清廉低调不同,二位公子在坊间的行事作风可谓荒诞无稽到了极致,只是看在百刃仆射的面子上,大家都在背地里议论,没有将事情闹大到台面上。祖晟大闹九曲玲珑阁后,确实有传言称此事与张家二位公子逃不了干系,不过没有人能够证实此传言,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东方佑又道:“难不成祖晟是被张家二位公子逼死的吗?”
慎徽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可妄言。”
楚休言眼珠子一转,道:“闲来无事,不如去九曲玲珑阁听听小曲儿?”
“我就不去了。”贺逢一为难道,“主官丧子,在家治丧,我身为下属却跑去秦楼寻欢,未免有失体统,要是传言出去,只怕落人口实。”
“我也不去了。”慎徽道,“祖尚书虽非大理寺主官,但官位在我之上,亦属上官,实不便值此哀恸之际,不顾同僚之义,前往秦楼消遣。”
楚休言扭头看向郗望。
郗望略一沉吟,道:“我和祖般无亲无故,就不必多虑他的心情了罢!也为了跟休言有个照应,我理应随行才是。”
商议既定,几人很快就散了。
楚休言回房更衣出来,郗望还在伙房叮嘱仆从熬药的注意事项。她左右等得无聊,便绕着邀月池踱起步来。刚好走到慎徽房间门口,门突然开了。
慎徽一怔,趁此间隙,楚休言快步上前,慎徽下意识后退,眼看就要将门关上了,楚休言一脚跨过门槛,挡住了险些关上的房门。
慎徽实在没料到楚休言会硬闯进屋,竟被楚休言逼得退回了屋里。
楚休言转身拴好门闩,步步逼近慎徽,而慎徽则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避无可避。
楚休言与慎徽四目相对,距离不到半尺,几乎可以肯定,彼此都能感受到双方呼吸交缠时的缱绻旖旎。
“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去冒险了。”楚休言一脸诚恳,抿唇道,“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肯原谅我?我一定全盘照做,绝无二话。”
慎徽呆住了,楚休言的每一个举动都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在毫无防备之下,连呼吸都凌乱了,眼睛更是四处乱瞄,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楚休言突然抬起双手,捧住慎徽的脸庞,逼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噎声道:“我是认真的,对不起,原谅我吧!”
慎徽一时乱了方寸,担心楚休言会不依不饶,便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竟然就原谅了楚休言。
“给你。”楚休言往慎徽手里塞了个东西,道,“我的道歉礼物。”
“楚休言,”郗望在院子里喊道,“你又跑哪去了?”
“我得走了,”楚休言转过身去,边走边道,“算命的等久了,会生气的。”
门关上之后,慎徽才迷迷糊糊意识到,楚休言浑水摸鱼,趁乱取得了自己的原谅,心里头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双拳一紧,险些将楚休言的道歉礼物捏了个粉碎。
慎徽摊开掌心,低头一看,是个琉璃镂空香丸球,于是将它挂在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