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朝暝冉冉东升,橘红破晓。
楚休言在床上醒来,她坐起身,惺忪着睡眼四下一瞧,呆住了。
她在独醒别院,睡在自己的房间里,要不是肚子上的伤正隐隐作痛,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一个濒死的噩梦。
她揉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子里没有人,桌子上却有一碗汤药,还在冒着热气。
郗望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汤匙,见到楚休言醒来,皱起眉头犹豫了片刻,转身关上房门,顺手扣了门闩。
郗望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汤药,来到床边坐下,舀了一勺,送到楚休言唇边。
刺鼻药味呛得楚休言身子微微后缩,口鼻皱起,满脸抗拒之色。
“喝。”郗望的声音又低又沉,目光中射出不容忤逆的怒火。
暴风雨的前夕总是风平浪静,最极致的冷静之下隐藏着最极致的怒气。
楚休言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郗望真的发怒了。她张开嘴巴,乖乖地由着郗望将刺鼻苦辣的汤药送进嘴里,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药虽难喝,但喝完之后,楚休言就感觉身上暖呼呼的,有股暖流从腹中传遍全身,就好似在严冬之中喝下一杯香浓的春茗,疲累倦怠之感尽消。
“抱歉,”楚休言抿了抿唇,道,“让你担心了。”
郗望起身,放好药碗,板着脸转过身,瞪着楚休言道:“道歉有什么用?要不是慎徽察觉到异样,清醒后立刻赶到九安医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道歉吗?险些你就丢了小命,你以为谁还在意你道不道歉。”
“我以为所有人都喝醉了,内应应该找不到机会将消息传给同伙,没想到她们的行动会这么快,而且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传递了消息。”楚休言既内疚又后怕,苍白的脸颊愈发没有血色,“我还是太低估蛛网了。”
“大理寺人多眼杂,有心传递消息,还怕没有办法吗?”郗望道,“说白了,你就是不相信慎徽。”
楚休言沉默不语。
“她救过你两次了,”郗望道,“我觉得我们可以相信她。”
楚休言道:“她现在在哪?”
郗望推开窗,道:“你想好怎么面对她了吗?”
“有什么好想的,”楚休言道,“实话实说就是了。”
郗望皱了皱眉,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楚休言不明白郗望是什么意思,可不等她问清楚,郗望就端着空汤碗走了出去,站在门边探头道:“你躺床上休息会儿,别乱坐乱动,我熬点粥给你喝。”
楚休言“嗯”了一声,不过郗望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翻身起床,披了件浅紫色的长衫,穿好鞋子,跟着出了房门。
她面向朝阳升起的方向,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一口气,感慨道:“活着的感觉真好呐!”
慎徽的房门开了,“嘎吱”一声,又被关上了,只听“啪嗒”一声,门栓旋即落下了。
楚休言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慎徽是为了避开自己,才又躲回了房间。她大步走到慎徽门前,砰砰砰敲门,喊道:“慎徽,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你躲着不见我,算什么意思?开门!”
慎徽却一言不发。
“楚休言,”郗望怒气冲冲地在楚休言身后喊道,“我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是吧?让你躺着别动,你倒好,跑出来敲人家门来了。你——,马上给我回房去。”
楚休言咬紧双唇,灰溜溜跟着郗望回了房间。
郗望放下盛着热粥和一荤一素咸口菜的托盘,揪起楚休言的耳朵,道:“我越不让你干什么,你就越要去干,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开心?”
“我没有,”楚休言辩解道,“我就是出去透口气而已。”
“你跑人家房间门口,敲人家房门,你叫透气吗?”郗望道,“你是在添堵。”
“她躲着不肯见我,”楚休言反而委屈起来,“我找她问清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闭嘴,”郗望喝道,“喝粥。”
楚休言撅撅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汤匙,道:“我能去找慎徽了吗?”
郗望道:“她这几天没少为你的事情奔走操心,你突然间醒来,她应该需要点时间缓一缓情绪。”
楚休言不依不饶道:“我找她道个谢也不行吗?”
“她还不想见你,”郗望有点生气了,语气生硬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逼她?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呢?”
楚休言垂下眼帘,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郗望心一软,语气柔和下来,道:“她一直都很担心你的伤势,三天来,她就没怎么睡过好一晚觉。每天晚上就坐在邀月池边发呆,一呆就呆到凌晨才回房间,然后又一大早起床去衙门干活。我还真的有点担心,不等你醒过来,她反而先倒下了。”
楚休言抿了抿唇,心里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怎么就这么能耐呢?”郗望歪歪脑袋,苦笑道,“竟然敢给慎徽下迷药,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你做得出来了。”
楚休言挠挠头,道:“别说了,我不是已经长教训了嘛!”
郗望站起身,端起放着空碗的托盘,道:“你要是真的太闲了,就在院子里走走,但是,不准去敲慎徽的门,听到没有?”
楚休言眨眨眼,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扁嘴道:“听到了。”
郗望前脚出门,楚休言后脚又跟了出去。
楚休言再次来到慎徽房间门口,这一次,她没有敲门,而是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气听着里头的动静。
“楚参事,”东方佑一脸困惑地站在楚休言身后,“你也有事找慎少卿汇报?”
楚休言猛地转过身来,惊慌失色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尬笑,定了定神,道:“东方司捕有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开了,慎徽站在门后,一脸冷峻地看看楚休言,又看看东方佑,道:“东方,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