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曾经听过这个声音。
那是二十五年前,我从虚合山出来遇到的第一个人。他手持一把黑剑,冰冷的脸上带着睥睨天下的表情:“大胆小妖,竟敢谋杀天神!”
那是我这些日子时常在剪影中见到的人。黑衣黑发,脸上却带着我从见过的温柔。
“你带我去看蓝堇草可好?”
“你这般调皮,总是会吃亏的。”
“终有一天,我不能护你。”
……
是他,是他。
秦岸。
二十五年虚晃一过,他居然从天神变成了凡人。
他走进了,两旁的油灯噼啪响了一声。
他走到牢前,淡淡的望了我一眼:“你就是吃光贡品的小贼?”随即莞尔一笑:“好大的肚皮。我还以为是怎样的大肚汉,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女贼。”
“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我痴痴的望着他,指甲抠入地底。
是他,是他。
我撑着身体站起来,因为卧的太久了,腿有些麻。
我问:“你是秦岸吗?”
一旁的侍卫插嘴:“你这小贼,居然连大名鼎鼎的秦将军都不认识!”
秦岸抬手制止了他们,让他们退下了,走了进来。既而又转头望着我:“我是,你又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吗?”心底传来隐隐的痛。
“我不认识你。”
“我找了你好久。”
“你到底是谁。”
“你现在当然不认得我了——”
我不受控制的大笑,嗓子像沙哑的铜锣:“你害我被扒皮,又亲手杀死了我!”
平地卷沙,牢门被击的砰砰直响。秦岸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厉声道:“何方妖孽!我秦岸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我冷笑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一个起落,瞬间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同时用玄铁链牢牢地勒住他的喉咙,在他耳边阴测测的说道:“你当然不会认识我了。我被扒了皮,镇了魂,又被你一剑刺穿了心脏。在我被困于杀魂谷之中日日夜夜遭受折磨之时,你却和她双宿双栖。这样风流的日子,你又怎么会记得我?”
他被勒的说不出话来,艰难回答:“我秦岸,绝不会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我默默加大力度,期待能顺利的勒断他的脖子,心底响起一阵叹息声。
就当秦岸就要气绝之时,他忽地如有神力,一把擒住我的胳膊,翻转之后将我压在地上。
欺身而上。
这张涨的通红的脸压了上来,不停地喘息。许久之后,他恢复清明,又变回曾经的冷漠:“你说的那些,我并无记忆。你恐怕认错人了。”
我不受控制的笑出声,忽然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秦岸,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白夕啊,那只总爱缠着你的小狐狸,那个为你受了十三道天雷,险些魂飞魄散的白夕。”
秦岸浑身颤抖。
我感到他擒我的手渐渐松了,便稍稍前挪了一些,继续说道:“第一次见面时,我是灵虚山的一只小狐狸,那时你早已是高高在上的战神。我问你名字,你说我没有资格知道,等我有了足够和你站在一起的资格再告诉我。正是因为这一句话,我苦修数千年,终于得到成仙。秦岸,我成仙之后去寻你,你却早已忘了我。”
秦岸的表情十分痛苦。他捂着额头道:“你说的这些,我全无记忆……”
我粲然一笑:“你只需记得我叫白夕就好。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白夕?白夕……”
他木讷的重复这两个字。
因他稍稍松了钳制我的手,我立刻挣脱束缚,一把揽下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的脖颈处鲜血潺潺。
我活生生的撕下一块皮肉。
咽下鲜血,我伸舌舔了一圈,味道很好。
血肉入腹,一道惊雷忽地从脑门劈过,我只感觉浑身如火烧般的炙热,紧绷的弦终于断开,我彻底晕厥了过去。
眼睛半睁半合间,我看见秦岸焦急的表情:“白夕,白夕,你还好吗……”
我惨然一笑。
我不是白夕。
这一夜,我做了个梦。这个梦有些奇怪。
浓雾缭绕,四周一片绿幽幽的草坪。草坪中央开辟出一条小道,我顺着小道往前走,瞧见一个落魄的茅草屋。
茅草屋前,蹲着一个女子。
白衣黑发,嘴里衔着一根草茎,大刺刺的抠着脚板,粗鲁不堪,与她那张绝色的脸全然不搭。
她是白夕。
白夕将草茎嚼了两口,又吐出来,伸出脚碾了碾,撑着下巴自言自语:“要怎样才能成仙呢?虽说我们狐狸已经被打入下等牲畜,但也没有明确规定下等牲畜就不能修仙的吧?”
她还在自言自语,却没发现身后的门开了,走出一个绿袍子的男子。身量较长,脑袋上却罩着一层浓雾,看不清模样。我忘了这是梦,使劲揉了一把眼睛,却始终没看清。
男子走到白夕身后,啪嗒一脚踹在她屁股上。
白夕摔了个狗吃屎,却并不生气,反而十分狗腿的抱住男子大腿,嚎了一嗓子:“师父,您可算出来了!”
男子推开了白夕,随手拎起一只木桶便往前方走。
白夕紧追不舍,讨好道:“师父,您是要去浇花吗,这等小事还是让徒弟代劳吧。”一番追赶,最后抱住了裤脚,死也不松开了。
男子被拽住裤子,挪不动脚,冷声冷气道:“你九尾狐,远古上神,我小小一个散仙,不敢让你做这些粗活。”
白夕的脸耷拉了下去,做出一副要哭的表情:“师父,您还在生徒弟的气啊。徒弟的命都是您救回来的,若是您实在气愤,干脆把徒弟打死埋在院子里做花肥吧……”
白夕噗嗤一声变回原形,变作一只小巧的白狐,屁股后翘着九条尾巴,像只树袋熊一般死死地抱住男子的腿。
男子叹了口气,将桶放在原地,叹气道:“打死你的话,狐族恐怕要与我拼命。你既然知道我是你师父,那你可否听我一句劝?”
白夕点头。
男子继续道:“莫要修仙,远离这纷争之地。你可知道,七万年前的神战,九尾狐落得是什么下场?”
白夕先是摇头,停顿了很久又默默点头。
男子怔怔的看着白夕,许久之后终是摇着头走了。
移步换景,周遭的景致骤变。
只见一头巨大的九尾狐立在天地之间,九条尾巴跳舞一般摇曳,十分好看。
头顶飘着一片黑云,一个模样狰狞的天神站在云端。手中攥着一只锤子,用力一击,一道惊雷落下,那九尾狐登时被电的皮开肉绽。
我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终于明白这是升仙的天劫。
这九尾狐应当就是先前的白夕,不过变大了许多,几乎有一座小山那么大。
十二道天雷一一落下,白夕被劈的七荤八素,毛发也烧了大半。最后一道惊雷落下后我松了一口气,却见头顶又风诡云谲,低垂的云朵里又劈出第十三道天雷。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