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的记忆便剩下一片无尽的黑。
那两个小厮不知在何处寻来麻袋,将我囫囵往里面一塞,又丢入了马车里。阿宝在最后一瞬间钻了进来,与我装在一处。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果然与我同甘共苦。
我因为偷吃别人东西在先,有些理屈,所以并没有过多反抗。我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打算等他们将我送到那秦将军面前时将顾奕抖出来。想来顾奕现在是西寒国的座上宾,他们也不会过多的为难我。
所以,我心态极好,在颠簸的马车上睡的很香。
颠簸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目的地。两个小厮将我从马车里搬了出来,又往黑洞洞的牢房一扔。
我脑袋磕在了石墙上,终于将瞌睡给磕没了。
一旁的狱卒看了我一眼,叹息道:“不知是该夸你心态好还是笑你人太蠢,都进了大牢,居然还能睡着。”
我慢吞吞的爬出来,捂着脑袋道:“进监狱就不能睡觉啊,就算是砍头也得让人睡饱吧。”
那人被堵得一滞,最后笑道:“睡吧睡吧,后面几十年有你睡的。”
我这才瞧清,自己果真是进了大牢。
听一旁的狱卒磕牙,我这才知道自己吃掉的都是进贡给皇帝的贡品。少一样都得杀头的宝贝,居然被我给糟蹋光了。
因为贡品都是由秦岸掌管,所以他们快马加鞭的派人去请秦岸了,约摸还有几个时辰才到。
我惨了。
若糟蹋的是个寻常东西大约还能拿顾奕出来挡挡。但此时我糟蹋的却是给皇帝进贡的东西,稍有不慎就是要杀头的。
若是秦岸不给顾奕这个面子,直接将我咔嚓那该怎么办?
我急的在牢里踏脚,却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只灰鼠从我眼前跑过。
有了!顾奕说过,只要有阿宝在,他便能找到我,莫不是说阿宝有什么特殊办法能联系到顾奕?
我一摸袖兜,却发现阿宝不再里面。再回头一瞥,却看见它挤在一个老鼠洞前,正奋力的把自己圆滚滚的屁股挤进去。此番是逃命去也。
我勃然大怒:“好你个阿宝!喝酒时说好了咱们同甘共苦,现在我有难了你却要弃我而逃了!”
我赶紧追过去拽住阿宝的尾巴,将它往外扯:“不成,不能你一个人活命!那些贡品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吱吱吱!”
“我不管,你给我出来——”
“吱吱吱!”
阿宝一声哀鸣,终于完全挤了进去,仅留给我两撮鼠毛。
“阿宝!!!”
阿宝消失了。
我跌坐在地上,愣神许久,最终悲伤的哭了出来。
“你个死阿宝,昨日还与我把酒言欢,今日却弃我而去……”
我哭的很是伤情。一旁的狱卒被我哭的心烦意乱,便宽慰道:“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反正人早晚皆有一死,你就当早死好了。”
我抽抽搭搭道:“我、我没活够……”
狱卒怜悯的望了我一眼:“好吧,瞧你模样也十分年轻,确实亏了些。对了,你多少岁了?等你死后我给你立个坟冢吧。”
我一边抽噎着一边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五岁?”
我摇头。
“二十五岁?”
我继续摇头,抽抽噎噎的说:“五百岁。”
狱卒:“……”
他权当我抽风,不再搭理我了。
我没骗他,我的确五百岁了。若要精确一些,应当是五百三十七岁,在我们狐族中算是顶年轻的。
哭够以后,我开始反思。五百年的时间,我曾经有过五百年的时间。但这五百年里我活的着实混账,居然连个穿墙遁地的法术都没学会,如今落的要被凡人砍头的下场。
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悉心学习,将那劳什子的书啃个遍,修成惊天大妖!
我哭的累了,便躺在墙角休息。狱卒提着油壶来回穿梭,给油灯添油。
“哟,不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啊,丢人。”他揶揄的望着我,我懒得理他,狠狠地擦一把眼泪,一个不慎将人皮面具搓下来了。
我将面具攥成一团,砸他身上,恶狠狠道:“老子是娘们。”
他一愣,端起油灯将我望望,过了许久终于蹦出几个字来:“啊,还真是个娘们,就是瞧不清模样。”
我不再搭理他,死死地盯着墙边的油灯。
一片模糊的剪影从眼前飘过,两个看不清模样的人正在对话。
“你瞧,这可是永明灯?”
“是的。”
“我听说,你们天族人都喜欢点永明灯。啧啧啧,忒奢华了。”
“嗬,点个灯而已,有什么奢华的。”
“这永明灯,可是用鲛人的骨血所做。血做灯油,骨做灯芯。每一盏永明灯下,都是一个被扒皮抽骨的鲛人啊……你说,若是我以后不小心得罪了你们,会不会也被扒皮抽骨?”
“依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恐怕会的。”
谈话骤然散去,远处传来脚步声。我猛地抬头,一道黑色的人影已经走进了。他站在门前,冷冷的望着我:“你就是偷吃了贡品的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