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两人出了馆,陆行鸯一眼看到,独属郡王的马车不偏不倚,正正停在医馆门前。

“你……”她欲说什么,先笑了,“马车挡在别人门前了,先挪一挪吧。”

她看到顾寻安身后的茗一,本意是想让茗一去挪车,没想到顾寻安听后,点头道:“好,上车吧。”

陆行鸯愣了下,也不多说,提裙上车。

她在车里寻处舒服位置坐下,下一刻,顾寻安也上来。

他不坐在对面,反而坐在陆行鸯的身边。

陆行鸯几近失笑,正要说什么,茗一跳上驭位,拉起缰绳,马车行驶。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问,想与顾寻安多说几句话。

几乎同一时间,顾寻安伸手,揽住了她。

陆行鸯腰软了下,两人被迫贴近些,她扭头看顾寻安,忍不住唤:“寻安?”

被唤之人终于微笑,似乎在喟叹:“让我抱会吧,阿鸯。”

还是这样笃定语气。

那便随他心意,陆行鸯想了想,疑惑道:“你的嗓音,不似以前那么明朗,有些……”

她正在斟酌字词,方才医馆嘈杂,她也没怎么留意,如今两人在马车里,又坐得如此近,自然听出些不同。

顾寻安的声音,低沉许多。以及方才揽她呼出的气息,让她有些脸热。

被问之人在她耳边笑出声,顾寻安扭头看陆行鸯,状似苦闷,“御医说是变声,是不是有些难听?”

这人真是……明明拿自讽当玩笑逗她笑。

陆行鸯点头:“数月不见,果然有些不同,倒也不难听。”连模样都越发好看。

说到数月未见,顾寻安脸色僵了瞬,下一刻,他弯眸顺理成章问:“想不想我呀?”

她不答反问:“你呢?”

这人瞳眸倏然转深,隐有**,一字一句慢慢回答:“自然想,简直日思夜想,辗转反侧。”

语气十分陈恳。

她心跳快许多,低眉无意识空咽,“那我也是想的。”

做生意有来有往,陆掌柜不能吃亏。

顾寻安凝眸看着,眸中愈加温软。

她缓了心绪,瞧见为画绣买的补药被这人放在靠近他的那侧,于是弯腰,伸手去拿。

顾寻安揽着她腰上的那只手,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反而在马车轱辘碾到一颗石子,马车颠簸了下时,理所当然地收紧了陆行鸯的腰。

“小心。”这人笑盈盈。

陆行鸯因这不安分的手,受了小小的惊,坐正时有些慌,没考虑到身边还坐了个人,抬身的瞬间,耳畔掠过顾寻安的唇。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边这人的呼吸倏然加重了。

“阿鸯,”少女的耳廓白嫩细滑,顾寻安深眸看向她,无奈又压抑着什么,“我、我——”

细听嗓音,真带了些压抑与情涩。

心上人在侧,软腰在握,他真的很忍耐,才不至于顺了本性,去吻她。

况且,他再有一年,便到弱冠——可以娶妻了。

若说顾寻安并不懂男女之事,那绝无可能。

陆掌柜耳尖红欲滴血,可怜自己:听懂了顾寻安的意思,竟舍不得说小公子浪荡。

两人各自沉默几瞬。

陆行鸯笑容敛了些。

“既然想,几个月,都无信送来?”她的语气有些浅淡。

王陆两家闹开,谁都知道她人在西河,顾寻安不会不知道。

这三个月,陆行鸯白日忙完,到了夜间,总是惊醒,望着床幔疑惑,心想她是和小公子定情了吧?倒像陌路行客。

方才见到顾寻安,有那么一瞬,陆行鸯想略过这些不提了,但既然对方先提,她便露出些近似不满的疏离。

顾寻安凝眸看她,好半晌,陆行鸯见他没动静,正想给台阶下,却被这人搂紧了些。

“你!”她几乎要气笑,试着挣扎,“小公子,说不过也不能上手啊……”

她一时不慎,说出以往对顾寻安的称呼,愣怔了下。

顾寻安也听到,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他低头看陆行鸯,唤她:“阿鸯——”

语调长缓,陆行鸯被他弄得一愣,放弃挣扎,只道:“解释。”

顾寻安眸光沉了沉,乖觉解释:“被封了王,到封地后才知道接手了什么烂摊子,官衙水账、工程劣等、王府修缮,身边还被安了各家探子,亲信寥寥,寄送的信件都被事先拆看过,我——”

那双潋滟桃花眼眨了又眨,朦朦有雾气,这人语调也颇为委屈:“诸事临身,夜不能寐,想写些趣事,提笔却写不出。探子告知你在西河弄出的动静,总觉得阿鸯真是好本事,偏偏我帮不上忙,还总想用些有些没的打扰你……”

看到王府的花开,想折花入信,清理府衙旧账时,想作势询问,妄图得到心上人一两声赞叹亦或指点,等第二日花残账清,探子带来陆家新一轮动态,他幻想这人忙碌的模样,忍不住莞尔而笑,心想阿鸯这样忙啊,你添什么乱呢。

跃跃的烛心熄灭又重燃,反复数次,折磨的心苦而痛,最后停息了。

他慢慢说完,眼角竟有星点泪意,固执看她,“你肯定怨我了,我也不知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竟生出许多自卑自苦,连靠近都畏缩……明明以前从不如此。”

他的泪惹陆行鸯心疼了,终是笑叹:“处境不同,心境自也不同,理解是一回事,但寻安,喜怒哀怨皆是羁绊,若你躲避,通联一旦断裂,修补便难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没有下一个三月可以等你。”

揽住她腰身的手开始抖,手的主人呜声连连点头,一遍又一遍叫她“阿鸯”。

“我错了!再也不会了!我就是怕你嫌我麻烦,怕你丢开我躲远了……就是想试试到如今,除了我贴着你,阿鸯会不会也有一次主动,我后悔了,所以我立刻请旨回京找你了!”

这个小公子……真是。

他柔顺的黑发因脑袋埋入她的肩而滑落,触到手面,如丝绸般丝滑柔暖,陆行鸯忍不住屈指缠了一圈,绕在指尖慢慢摸着。

“嗯,”她应,“下次不许。”

向来都是他找她,习惯了的。

她想了想,又问:“真只有这些吗?陆家暗线说你离京前进宫拜别,陛下同你说了什么?”

那是三月前的事了,陆行鸯一直很想问问。

“……讲了件前朝旧事。”身边这人慢吞吞,身体绷紧,语气渐冷,显然因想起此事不高兴了。

“哦?”陆掌柜注意到,洗耳恭听。

“前朝,莫侍郎莫越与父亲是好友,皆是出身寒门的后起之秀。那时赵长彦看中莫越的才能,想与之结交,以赤莲为佩,差点定下两家亲事。”

顿了顿,顾寻安继续说:“不过,也有人看好父亲,是帝师陈辞满……帝师世代书香,出身极好的门第,父亲也钦慕帝师为人,愿意与之结交。丞相与帝师都出身世家,而世家间总有派系,渐渐的,父亲和莫侍郎的来往便少了许多。”

“两人已归属不同阵营了,是吗?”陆行鸯问。

顾寻安点头:“虽明面上没那么明显,但大家都心中有数。”

“父亲自从与帝师结交后,颇受其照顾,见识了许多达官显贵。一次春日宴中,父亲赴宴时走错路,耽搁了时间,遇见迟来的母亲。”

顾渡言当时遇上了大长公主宁玉荣。

“两人相见有情,但做驸马便要离开官场,父亲心有鸿鹄之志,不想因此耽搁前程。况且——父亲和莫侍郎那时都担任刑部侍郎,只要再熬数年,便有成为尚书的可能,可以大展身手了。”

陆行鸯问:“最后怎么解决的?”

如今顾尚书是刑部的尚书,又娶了最尊贵的公主,仕途通顺,情场得意,想来是有人相助了。

顾寻安皱了眉,语气忽而低沉:

“两年后,莫侍郎办事不利,遭到弹劾丧命,家眷被流放去边境。刑部老尚书乞骸骨回乡,父亲便顺理成章接任其官职,一次宫中赏花游时,先帝状似随口问父亲可有婚配,父亲说没有,先帝便为父亲和母亲定了婚。”

陆行鸯不言。

这方法婉转稳妥,让人寻不得一丝错:莫侍郎是自己做错了事,才如此下场,不是顾尚书生了争位之心;而顾尚书既然已为国之重臣,先帝又是一时兴起给公主和尚书两人定婚……国家栋梁失之可惜,帝王之诺重于千金,这时候,驸马不可为官的陈规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只要明面上好看,谁还在乎背后的皇家密辛呢?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陆行鸯缓了口气,叹道:“真是痴情。”

“前朝旧事,陛下既然对你说,自有他的用意,”陆行鸯理智回笼,继续问,“他后来又对你说了什么?”

经西河一事,陆行鸯已对那位帝王心生胆怯,总会多思。

顾寻安惊叹她的敏锐,想到要说的话,心中又生出阴郁,脸色也沉下来。

陆行鸯默默等着。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清廉正直的父亲,不单只因帝师高洁,才与之多年交好。也终于知道,为何陈时幼时能放肆与我们亲近,因为我和陛下,都是帝师学生。帝师在答应与母亲合作的那一刻,以权换权,便已然赢了。”

“所以不管赵长彦如何布局,艰辛谋划,他一开始就错了啊——”顾寻安长叹一声,眸中冷漠一闪而过, “帝师已老,不谈陈守初,只有陈时一个独女。”

随着顾寻安的话一句句说出来,陆行鸯的心阵阵缩紧,感觉到疼。

到了此时,她大概能猜到顾寻安后面会说出什么。

帝师墨守成规不错,可也是世家出身,对家业传承自然看重,既然他有心让家族昌盛,那么让陈时幼时便同瑞帝和顾寻安一起读书,便可以解释了。

茵茵将来,是必要在这两人中选一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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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谋
连载中逐光设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