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寒髓香

永和五年六月,漠北传来胡族可汗暴毙的消息时,裴既白正在翻检王承业的私库账册。

一队商旅在阴山隘口被劫,三十匹骆驼只剩骨架,货物却不翼而飞。商队首领的颅骨天灵盖上,留着五个指头大小的窟窿——那是漠北"雪狼卫"处决叛徒的手法。

"查。"裴既白用刀尖挑起块沾血的皮毛,"所有六月经过阴山的商队,货物里有药材的一律扣下。"

程焕突然撞开门,铠甲上插着三支狼牙箭:"大人!胡族左贤王带五千轻骑南下,说是要取回可汗的...的..."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竟打了个寒颤,"寒髓雪莲。"

裴既白带三百白翎卫连夜出关。在阴山北麓的雪谷里,他们找到了那支商队真正的货物:十二口樟木箱,箱底夹层铺着晒干的雪莲花瓣,花蕊处还凝着冰晶。

"这不是寻常雪莲。"随行太医声音发颤,"花瓣纹路像人脑沟回,是《金史》里记载的'寒髓香'——能解百毒,但要用活人心血培育。"

雪地上突然响起驼铃声。二十个披着雪狼皮的武士围住山谷,为首者举起个青铜匣子,匣缝里渗出蓝莹莹的雾气。裴既白瞳孔骤缩——那匣子形制,竟与沈晏装砗磲念珠的盒子一模一样。

"汉人皇帝偷了我们可汗的续命药。"左贤王用生硬的官话道,"十日内不归还,我们就用朔州城血祭。"

朔州城头的烽火台在六月廿三子时燃起蓝烟。裴既白站在瓮城里,看着程焕从信鸽腿上解下染血的丝绢——是沈晏的亲笔,字迹比平日潦草许多:「雪莲在崔氏旧宅」。

崔府祠堂的供桌下果然藏着个玄铁冰鉴,里面冻着株通体透明的雪莲。裴既白刚触到花茎,祠堂梁上突然射下十二支弩箭——箭头发蓝,正是"蓝泪"毒。

"大人小心!"程焕用盾牌格挡时,箭镞竟在铁盾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房梁上传来少女轻笑,崔家那个失踪的幺女正晃着双腿,腕间金铃与箭筒碰撞出清响。

"裴大人可知?"她抛玩着个青铜匣子,"这雪莲要用皇室血脉的心头血浇灌,才能解'蓝泪'毒呢。"

太医验完雪莲那夜,裴既白闯进了沈晏的寝宫。皇帝正在放血——腕上刀痕新旧交错,血滴入白玉碗中的雪莲,竟让花瓣显露出血管般的金丝纹路。

"先帝中的不是毒。"沈晏突然撕开龙袍,心口箭伤处嵌着块蓝莹莹的晶体,"是胡族巫医种的'寒髓蛊',唯有雪莲能吸出。"

裴既白想起那支刻着"将作监"的断箭——隆庆四年先帝北狩时,正是崔家负责军械押运。窗外惊雷闪过,照亮了皇帝枕边那本《金史》,书页正停在"草原巫蛊"篇。

七月初一,左贤王的骑兵突然出现在朔州城外三十里。他们驱赶着数百头角上绑火把的牦牛,牛背上捆着大胤边民——都是被雪狼卫抓走的采药人。

"汉人听着!"左贤王举起青铜匣,"一个时辰内不见雪莲,这些人就会变成培育新药的肥料!"

裴既白站在箭垛后,看着匣子里渗出的蓝雾笼罩俘虏。最前排的边民突然惨叫起来,皮肤下鼓起游动的蓝斑——正是"蓝泪"毒发作的征兆。

"放箭!"程焕刚要下令,却被裴既白按住。

"用火箭。"他盯着那些牦牛角上的火油罐,"对准牛群后半截。"

火焰划破夜空时,牛群突然调头冲向胡族大营。左贤王的青铜匣在混乱中炸开,蓝雾里竟浮现出胡族可汗扭曲的面容——原来所谓"寒髓雪莲",不过是巫医用可汗尸骨炼制的蛊药。

七月初七乞巧夜,崔家幺女被围在听雨阁废墟。这少女割开手腕时,血滴在金铃上竟发出钟磬般的回响。

"你们皇室拿我们崔氏女子当药引。"她笑着举起青铜匣,"却不知真正的药引是..."

弩箭穿透她咽喉的刹那,匣子里的蓝雾凝结成冰晶。裴既白抢过匣子时,发现底部刻着崔氏家徽——和沈晏那块蓝晶体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太医在子时得出骇人结论:所谓"寒髓雪莲",根本是用崔氏巫女血脉培育的邪物。而沈晏心口的蓝晶体,正在将他的血慢慢转化成解毒的"药引"。

七月十五中元节,裴既白独自站在白翎卫冰窖。面前玄铁冰鉴里封着三样东西:半株雪莲、青铜匣碎片、从崔幺女腕间取下的金铃。

冰鉴内壁用血写着密文:「隆庆四年先帝中蛊,崔氏以巫女血饲蛊,今上乃活药」。

窗外飘起今夏第一场雪时,八百里加急传来新消息:左贤王在逃回漠北途中暴毙,死时心脏变成了蓝色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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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烬
连载中伶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