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五年八月,钦天监的浑天仪突然渗出淡红色水珠。
裴既白站在观星台上,看着铜壶滴漏里的赤色液体在寅时凝固成冰——这是《魏书》记载的"血晷"异象,当年拓跋氏宫廷政变前也曾出现。
"查清楚了。"程焕捧着密报的手在抖,"崔氏联合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要在秋猎时..."
密报末尾画着个残缺的家徽,形如被利爪撕破的族谱。裴既白突然想起沈晏近日咳出的血里,那些金色丝状物正逐渐形成鳞片纹理。
八月十五的猎场弥漫着古怪甜香。世家子弟们骑的都是纯黑骏马,马鞍暗格里藏着《晋书》里提过的"折骨弩"。沈晏挽弓射鹿时,箭矢突然在半空爆开,溅出的蓝雾里混着金粉——正是皇帝血液里析出的物质。
"陛下小心!"裴既白斩断射向御驾的第三支弩箭时,发现箭杆上刻着"王"字。这绝非寻常刺杀,而是世家在公开宣告:他们知道皇帝已成"药人"。
琅琊王氏的家主王玦突然策马而出,手中捧着的玉匣里,赫然陈列着七片带血的龙鳞状金痂。
"《魏书·灵征志》有载。"老者声音响彻猎场,"身生金鳞者,非人非龙,乃药蛊所化。"
太医署的铜盆在子时接满了沈晏咳出的金鳞。裴既白用银刀刮拭鳞片时,发现每片背面都刻着微型文字——拼起来竟是隆庆四年崔氏献药的完整配方。
"难怪世家要反扑。"程焕盯着鳞片上"崔氏女心尖血"几个字,"陛下若痊愈,这配方就是催命符..."
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白翎卫在屋顶抓住的刺客,齿间竟也镶着金鳞。裴既白捏开他下颌时,一枚刻着谢氏族徽的玉印从舌底掉落——正是《晋书》里记载的死士"含玉"旧制。 八月廿三夜,裴既白突袭谢氏祠堂。供桌下的暗格里,静静躺着半卷永和元年的血诏。
诏书用金鳞粉混合朱砂写成,字迹遇热显现:「朕若身故,诛尽五姓七宗」。这分明是沈晏登基之初就埋下的杀招,却被谢氏用巫术篡改了关键数字——"五姓七宗"变成了"三公九卿"。
"好一招移祸江东。"裴既白冷笑。若此诏执行,死的将是朝中寒门官员,而非世家大族。
祠堂梁上突然垂下条白绫,谢氏老夫人悬在半空,脚底踩着本《晋书·谢安传》。书页间夹着的金鳞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变黑——这是药人将死的征兆。
九月初一,沈晏在早朝时突然咳出黑色金鳞。王玦当即出列,捧出个青铜鼎:"请陛下准太医验此物。"
鼎中沸腾的液体里,漂浮着崔氏幺女的心脏。当太医将金鳞投入鼎中,心脏突然裂开,涌出蓝色丝线缠住鳞片——与皇帝血管里游走的物质一模一样。
"《魏书·刑罚志》载,巫蛊者当诛九族。"王玦高呼,"今药人窃据大位..."
裴既白的刀锋已抵住老者咽喉:"王司徒可知?您嫡孙书房里那尊青铜人偶,心口也嵌着金鳞。"
九月九日重阳宴,本该供菊花的案几上,摆满了从各世家搜出的金鳞罪证。
最震撼的是从琅琊王氏祠堂地窖挖出的铁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十二具童尸,每具心口都植着片金鳞。箱盖内壁刻着《魏书》原文:「太和九年,王氏以童男女炼延年药」。
"诸公请看!"裴既白举起从谢氏缴获的族谱,其中被朱笔圈出的名字旁,都标注着"药引"二字,"这才是真正的《晋书》续篇!"
沈晏在这时撕开龙袍。他心口的蓝晶体已被金鳞覆盖,形成完整的龙形纹路:"当年先帝所中,正是此物。"
九月十五的月亮泛着金红色。裴既白站在重建的听雨阁顶楼,看着程焕带人将七世家的罪证钉在朱雀门上。
最醒目的是那卷新血诏,用沈晏今日咳出的金鳞写成:「永和五年秋,复太祖旧制,科举取士,寒门与世家共天下」。
诏书下方,整整齐齐压着七枚带血的家主印——都是从他们口中撬出来的,如同当年死士"含玉"的传统。
子时更鼓响起时,皇城角楼突然传来埙声。裴既白看见沈晏独自站在星空下,腕间金鳞正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
太医说这是药人体质消退的征兆。但裴既白清楚看见,那些坠落的金鳞在月光下组成了八个字:「药龙蜕骨,真龙始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