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美人局

永和五年的春分日,大胤后宫迎来了十年间最盛大的选秀。

裴既白站在太和殿的蟠龙柱阴影里,看着三十名世家贵女踩着满地海棠花瓣走过丹陛。她们裙裾间缀着的金铃铛随步伐轻响,像极了户部账册上那些被抹去的亏空数目。最前排着茜色纱裙的少女突然抬头,额间花钿在阳光下泛出孔雀蓝——那是用青金石磨成的颜料,价比黄金。

"崔九爷倒是舍得。"谢无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铠甲上还带着北方边境的尘土味,"他女儿额间这一抹蓝,够我朔州军半月的粮草。"

裴既白没有接话。他的目光定在少女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玉牌——那是内廷司制的通行令,背面本该刻着"谨身"二字的位置,此刻却隐约可见半个"雨"字。听雨阁的暗桩三日前刚报,太后命人仿制了一批宦官腰牌。

当夜紫宸殿的鎏金兽炉里焚着龙涎香。沈晏执笔批阅奏折时,崔氏女正跪在案边研墨。她手腕转动间,袖中落出几粒香丸,滚进砚台里化开血色。

"陛下..."少女声音比江南进贡的绡纱还软,"这是妾身用朱砂与南海珍珠粉调的养心丸。"

沈晏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暗红。崔氏女正要搀扶,殿门突然被撞开。裴既白带着太医闯进来,银针往砚台里一探便泛起乌光。

"砒霜混朱砂,好手段。"裴既白捏碎香丸,"珍珠粉能延缓毒性发作,等陛下毒发时,香灰都凉透了。"

崔氏女瘫坐在地,蹀躞带上的玉牌咔嗒裂成两半。露出内侧新鲜的刻痕——一个"听"字。

三司会审持续了九个时辰。崔氏女始终咬定香丸是太后所赐,直到裴既白将一册《女则》扔在案上。书页间夹着崔九与胡族商人往来的密信,信纸边缘还沾着青金石粉末。

"令尊用贡盐换的胡族战马,"裴既白用匕首挑开少女的珍珠耳坠,"现在正踏着朔州百姓的尸骨。"

黎明时分,崔氏女用碎瓷片划破了喉咙。她死前在牢墙上画了朵海棠,花蕊处点着孔雀蓝——与三年前被裴既白处决的陇西李氏嫡女,死前画的如出一辙。

崔九在午门伏诛那日,沈晏突然罢朝。裴既白在乾清宫找到皇帝时,他正对着铜镜用刀尖挑破指尖。血珠滴进一碗盐水中,竟浮起细小的蓝沫。

"朕中的毒,叫'蓝泪'。"沈晏突然抓住裴既白的手按在自己颈侧,"摸到脉象了吗?胡族巫医说,这毒要用人血做引..."

裴既白掌心下的皮肤烫得惊人。他想起谢无咎上月送来的战报——胡族可汗新得了位中原谋士,最擅制毒。

"陛下若要人血..."他抽回手解开官服领口,"臣的寒门血,可比世家干净些。"

白翎卫连夜查封崔府时,在祠堂暗格里发现半张边防图。图上标注的朔州粮仓位置,与谢无咎昨日军报中遭劫的完全一致。裴既白盯着图纸角落的墨点——那分明是听雨阁传递密信的暗记。

"好个一石三鸟。"他冷笑着一剑劈碎祖宗牌位,"太后要杀陛下,崔九要保家业,听雨阁..."剑尖挑起块鎏金牌匾残片,"...要的是本官与谢无咎反目。"

残片上"忠孝传家"的"孝"字,正巧落在崔氏女死前画的海棠花位置。

七日后的深夜,裴既白被急报惊醒。信使满身是血地摔在阶前,手里紧攥着半截断枪——朔州军的制式。

"谢将军...遭埋伏..."信使咳着血沫,"胡族人说...多谢崔大人的图..."

裴既白站在檐下看雨。这雨和当年他跪在紫宸殿外请旨时一样冷。黑玉棋子不知何时又滚落掌心,他忽然想起沈晏中毒那晚说的话。

原来皇帝要的从来不是世家或寒门的血。

他要的是整个大胤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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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烬
连载中伶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