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露出虎牙,对我说:“最后三张牌了。”
他出一张六。
我犹豫。
我在想,他这三张牌,是三张相同的,还是两张相同的,还是三张不同的。如果三张不同,他出一张真的话,后面两张牌很难打出,要看别人是否出他的牌,而且真假难猜,他还要预防我掀他的牌……
我到底没勇气掀他牌了,选择了过。
李尧跟了一张。
张显武过。
李森又跟了一张。
我不敢掀,想了想,过。
李尧又跟一张。
张显武过。
李森跟,手中牌打完了。
我掀了他最后一张牌,是真的,再看之前他打得那两张,都是假的,如今全成了我的牌。
我说:“做你下家太倒霉。”
李森说:“我把惠儿都给你了,你应该感谢我。”
小时候的我以为他这句话是嘲讽,嘲讽我总是猜不中他的牌,乱掀,结果全掀我自己手里。如今再想,会不会我的掀牌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一方面要顾忌自己把牌全打出,一方面也确实在把他的惠儿传给我?不然他打法就太奇怪了,正常人谁会在有出牌权时就把惠儿打出去,最后倒留三张单在手里?要么就是他喜欢惊险刺激,喜欢我猜不中他牌,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心理战这块,我总是玩儿不过他。
坐完席,骑着电动载着我妈回家。路上我妈跟我聊天,问我李森在家干啥呢。我说看电影。我妈问李森咋一直在家呆着,不上班了吗?我说我也不知道。得来我妈一句“一天天你啥也不知道”。我心想,你儿子都差点被李森整**了,哪有空八卦。
“你身上什么味儿?你去哪洗澡了?”我妈鼻子还挺灵,看来我随她。
“李森家装浴室了,在他家洗的。”
“有浴室是方便哈。”我妈揪了揪我衣服,说,“你说咱家要不要也装一个?”
“装呗。”
“那也不能光浴室吧?厨房地砖都碎了,窗户也不保暖了。”我妈说。
“那就都换了。”
“都换你出钱啊?”
“出呗,反正在一线城市我也买不下房,那就装修老家的吧。”
“干啥?家里这破房子你还惦记着继承咋地?”
我哈哈笑,说:“不继承,我啃老。”
“滚吧。”
下午无事,晚上虚度。
第二日上午,我正蹲院子里砸榛子吃,听到有辆车开了过来,停在我家大门口,叭叭两声鸣笛。
我扭头一看,车有点眼熟。
车窗摇下,李森花衬衫、黑墨镜,胳膊从车窗里伸出,冲我比了个中指。
我拎着斧头,朝他大步走去,用斧头敲了敲他的手指。
他抢过斧头,一把丢进大门外的壕沟里。“上车,哥带你兜风。”
我捡起斧头挂在杖子上,看看自己的拖鞋,懒得换,直接挪到副驾位置,上了车。
我家胡同比较窄,没法倒车,李森就把车倒着开,连开五六十米,出了胡同才掉头,拐上大路。
“去哪?”我问。
“带你去吃一百块的麻辣烫。”
“有这么贵的麻辣烫?”
李森冲我一呲虎牙,似笑非笑。
我不知道他笑什么,问他,他却回了一句没头没脑的“一百块都不给我”。
“啥意思?”
“那请你吃六块钱的麻辣烫。”
他的话越发不着边际。我想了想,直接在网上搜了他这两句话,然后就搜到了两条两年前的新闻。
“一百块都不给我”源自一对同性恋开房后红帽男对黑衣男的控诉。“玩都玩了,一毛钱都不给。”红帽男声称自己千里迢迢被黑衣男骗来,开房完事后黑衣男一百块车票都不给。两人争执,黑衣男报警称遭抢劫。
“六块钱麻辣烫”也是一个梗:网恋奔现请吃六块钱麻辣烫,一夜发生13次性行为。
我喷笑一声,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车子右转往东面而去,那是大河县的方向。我们村名为小溪村,算是个小型中转村,东南西北都有路。东方路通大河县,北方则可以去省城宝城,西南两方则是进其他更偏远的村子。
如果李森加油,肯定会去北方,那边的石泉镇边缘有个加油站,距离我们村大概10km。而大河县的加油站距离我们35km。
“你去大河县有事?”我问李森。
李森飞速扫我一眼。“有啊。”
“啥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不想说的,问也白问,问多了他要么胡编乱造,要么阴阳怪气。
李森打开车载音乐,蓝牙连的手机音乐播放器,声音大到完全没法聊天。我听着歌曲都很耳熟,看一眼李森的手机屏幕,顶端有歌单名称。
——Q.Q飞车经典音乐|致回不去的青春时光
一路青春地挺进大河县,李森把车直开进县医院大院才停。
熄火,拔钥匙。李森丢下一句“下车”,当先开了车门。
我也跟着下了车,与李森一同进入医院。
李森挂了传染科的号,我们两人一起上楼。
李森对医生说,他要做传染病四项检查,加急。
医生在我们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眼,问我们是一起的吗?
“一起,他不做。”李森答道。
医生点点头,开了检查,叫他缴费然后去抽血。最快下午就能出结果。
李森拿着单子在我脸前挥了挥,又冲我撇嘴一笑。“走吧老弟。”
我始终沉默,任由他口头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