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不知,赦月为何会这处等着自己,也不过问,只将自己面上几分难堪藏藏好,重新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我要出家,也是去做和尚,道袍鲜艳,我还是喜欢僧袍的素净。”
赦月见李贞说得一本正经,笑不出来了。
若李贞去做了和尚,他以后再去纠缠,可真就是私通了……
李贞见状,心满意足,怡然自得地催着马从人身边走了过去。
实则,他刚才那句话,也并非只是玩笑,他曾那么想过,若遁入空门,他与赦月之间的恩怨情仇,是不是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马蹄踏在积满落叶的山道上,山雀在树梢间掠过,叽喳作声,秋风渐起,再吹得枝头枯叶‘沙沙’摇晃,日头已开始西沉,金色余晖被层林密枝劈得斑驳凛冽,这是长安城外最后的秋了。
李贞听见身后的人追了上来,还是回首去看了一眼,赦月今日是漠北客商的装束,耳后发辫与满头长发一道,慵懒地披洒在双肩,迎着夕阳,便也染上落日的色泽,正如他记忆中的那样。
赦月看着李贞单薄的身形,摘下身上披风,长臂一挥,便披到了人肩上,并道:“系好。”
李贞一怔,他本是不冷的,此时却打了个寒颤,便不推辞,伸手将披风紧紧地裹在了身上。
山道并不宽阔,两骑并行,略显拥挤,李贞数次想错开一步先行,均被赦月撵了上来,就那么挤着让着,马蹄绊来绊去,谁也走不快。
李贞无奈又好笑,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道:“你莫不是离开漠北太久?马都不会骑了?”
赦月却道:“急什么,离天黑还早呢。”
李贞不解,我赶路回长安,还要捱到天黑?
此时两人也已走过了最窄的山道,前方是一片深林,李贞轻轻一扬鞭,便催着马先一步跑了起来。
赦月亦扬鞭直追,却始终不肯追上,只跟在李贞身后不远处,便如七年前的骆驼泉边,两人亦是这般一前一后地纵马驰骋着。
眼看便要出了深林,李贞觉察到身后的人将马催得急了些,他亦狠狠踢了踢马腹,可还是很快便被追上了。
赦月追上李贞,并提缰横马,拦住了前路,一双眼眸紧紧盯住面前的人,神色肃穆地问道:“李贞,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紧要的事?”
李贞紧紧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自然没忘,那夜答应赦月的事。
答应的时候,他是真心的,可睡了一觉后,后悔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二人还不够荒唐吗?
他拽紧了缰绳,妄图冲过去,却刚一起势,便被赦月连人带马制住了。
赦月翻身下马,用一双灌满了十分力道的长臂将李贞抱下了马,并顺势将人抵在了身后一棵巨木上。
“想反悔?不成!”
人是凶巴巴的,但那双眼眸却是湿漉漉的。
李贞自觉理亏,率先开口央求道:“赦月,那晚是我错怪了你,你打我骂我都好,我们别再做错事了,好吗?”
赦月摇头不允,是错事又如何,他已决心一错到底!
“李贞,已经晚了……”
他微微弓身,以额头抵住李贞的额头,又轻轻开了口,“你总是匆匆而别,留我思念万千,七年前如此,如今还是这般,我对你,除了想讨你欢心之外,别无他求,这七年来,我最怕听到的事,便是你娶了多么般配的妻子,将骆驼泉边你我的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在长安城里,高官厚禄、子孙满堂……”
李贞连最后的挣扎都停止了,这是他第一回听到,从赦月口中说出的,这样直白、坦荡的话语。
如果说七年前的他们还是那样的懵懂,不知所措,那如今的他们,也该有那样一份胆量,去承认这样一段情。
“赦月,你可知,这世间,男子与男子是不能在一起的,至少,是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
“你怕我不敢赌一把?”
李贞抿了抿唇,如何能不怕呢?
七年前怕,彼时的薛族少主羽翼未丰,容不得半点差错,如今更怕,今时的漠北狼王肩挑一隅安危,要为那样多的人去战、去奔波,和这些相比,与一人厮守,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喃喃说着:“值得吗?值得吗…”
赦月不答,只是问道:“那你呢?七年前你将自己交给我的时候,你又是如何想的?”
李贞不语,又挣扎起来,想从那双勾住自己腰身的长臂里逃脱出去,却只被束缚得更紧了些。
赦月轻声一笑,放在李贞腰间的手指摩挲起来,哂道:“这几日,我每日都会来这处等你,我想着,你那样怕羞,我便等到天黑,可眼下等不了了,李贞,你认罚吧。”
李贞在那样熟稔的,铺天盖地的气息里绷紧了身子,还未来得及闭上眼,双唇便被两瓣温热碰上了。
初时,只是很轻浅的触碰试探,渐渐地,终于敢微微张嘴,将那唇瓣含住了。
从未有过的触动让李贞惧怕,他此时理智尚在,很清楚,这种柔软与湿热间的纠缠,会让人堕落。
他举起双拳搭在赦月胸前,要将人推开,却反被压得更狠。
赦月的双唇霸道至极,将他的气息严丝合缝地包裹着,直到他忍受不住那样的抵死纠缠,泄开了牙关,却迎来了来势汹汹的,更深一步的掠夺。
李贞被吓到失魂,怎…怎么能这样?
唇舌间粘腻的滋味,已让他腰酥腿软,可赦月轻拢慢捻的吸咬吞舐,让他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赦月在用什么厉害的凶器,狂妄又贪婪地在他身体里,霸道地搅动着。
这也太羞耻了!
李贞忍不住出声了,是在求饶,但听在赦月耳里,只是混杂不清的轻吟,像是在撒娇、在催促、在索要。
矜贵无双的长安公子,还是在他的怀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赦月为这个念头而亢奋,搂紧李贞腰身的长臂更用力几分,几欲要把那修竹般清瘦挺拔的身子骨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绵长细致的,用尽所有力气与心爱的亲吻,在这样寂静萧索的秋日里,绚烂肆意地绽放着,好似沉闷了七年的长夜,终于等来了一声惊雷!
但是,赦月也知,再下去,是更深的欲壑等着填满,而那一天,或许还很远。
他很想看看此时的李贞。
他缓缓松开了李贞的唇,长长呼出一口气,低首看着那被他蹂/躏到几欲饱胀的,泛着晶莹水泽的,堪称是这世间最美妙的,一方天地。
还有那红涨的,旖丽的、诱人的一张脸,溢满水花的双眸还未从失魂中醒来似的,更有那嫣红到,烫人心魄的眼尾。
这么不经亲啊,赦月如是想着。
忍不住心痒难耐,还是问了一句,“七年前,我有这样亲过你吗?”
李贞不语,只给了他一个羞怯的眼神。
赦月心道,果然…所以,他们的初夜,究竟是有多潦草啊?
那样破败的石屋,那样窄小的木床,那样寒冷的夜晚,可是…是那样好的李贞啊!
那样好的李贞而今就在眼前,他得弥补个够。
再一次的四唇相接,再一次的徐徐图之,再一次的攻城掠地,再一次的水乳交融……
万籁俱静,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的气息。
突然,一声稚嫩的孩童声音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声打散了梦境,最先醒来的是李贞,他推开了与自己粘在一起的身体,自己则转了个身,躲在了巨木另一侧。
眼角的余光能瞥见,一个农家打扮的,七八岁的小女娃就站在不远处,不知看了他们多久,想到这里,李贞几欲要用眼风将赦月给剐了。
赦月笑得不怀好意,看够了李贞,这才回答:“我们在说悄悄话。”
李贞:“……”
小女娃似是信了,不过,很快又问:“说悄悄话,不是嘴巴对着耳朵的?你们怎么嘴巴对着嘴巴?”
赦月笑得更不怀好意,两手叉腰,也不知是刚才亲累了,还是在思索,如何糊弄小孩。
李贞靠着巨木,以手掩着半张脸,也在笑,心道,你编,你接着编。
果然,赦月又开了口,“有的悄悄话,只能嘴巴对着嘴巴说,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李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赦月却很理直气壮,自己又没说错,还反问起来,“小姑娘,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偷听我们说悄悄话吗?”
“才不是,我在追兔子,我看见它跑到这里来了,捉住它今日就有肉吃了。”
赦月闻言,点了点头。
他环顾四周,接着大步走去,取下了马背上的弓箭,挽弓搭箭,指着一处说道:“看见那处的小鹿了吗,我把它送给你,你别给人说,在这里撞见我们说悄悄话的事,好不好?”
李贞也随着箭头指向的地方看去,果然见数十丈之外的丛林里,有一只麂鹿在觅食,只听得‘嗖’一声,那鹿便中箭倒地了。
小女娃欢呼了一声,跑着就去拾鹿了,边跑边说:“我不说,有肉吃,我不说……”
等到拖着麂鹿的小女娃走得很远很远了,李贞方才探出头来。
四目相接,竟是都在笑,那笑意直达彼此的眼底,像清风拂过山谷,所过之处都洒满了柔情蜜意。
李贞忽而又被拽到了人身前,他大惊道:“你又……”
赦月却只是笑望着李贞,接着,便抬起手,将人衣衫正了正,将那歪掉的幞头又再系好,最后,还是忍不住,在那俊美白皙的脸颊上摸了一把。
下次再能这样把人酣畅淋漓地亲一回,又不知是何时了。
他知李贞还有必须要做的事,他会等,一直等……
李贞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一张脸霎时又红了,他轻‘咳’一声,道:“小孩的话你也信啊,他们嘴巴不牢的。”
赦月看着面前这张薄红的脸,柔声笑着,“我巴不得她嘴巴不牢,最好说得人尽皆知才好。”
“你……”
李贞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只得先逃了。
两人慢悠悠地行至长安城门时,暮色已至。
李贞乖乖跟着赦月从金光门入城,这是入大唐西市最方便的城门,也是异族客商来往最多的城门。
进得城后,便有赦月一早备好的马车在等着。
马夫已然掀好了帘子,赦月见李贞迟疑着不上车,便道:“西市人多眼杂,你还是不要骑马的好。”
李贞却还是想去见见恩师,虽然妙应真人已为安满师傅留下了药剂方子,但他还是想再去宽宽两人的心。
“你先回,我不骑马,走小道。”
赦月不允,只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李贞无奈,便给马夫指了个地方。
到得安家舅侄的小院外时,正好撞见一辆马车也在门口,正待离开,李贞一眼认出,那是恩师的马车。
赦月:我和李贞的初夜,究竟是有多潦草啊?
写文的本人:你俩的初夜啊,那是相当的潦草,潦草到…我都没写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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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