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赦月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回到骆驼泉,就来见李贞了。是时,李贞也刚抹完了每日里最后一次药粉,在躺下休息。

赦月见李贞面色好了很多,心下慰藉,从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上的伤痕来看,珍珠粉的效用还是很大的,伤痕在变浅变淡,虽然离完好如初还差很多,但比起那日在乌拉古道上见到的李贞,已有了天壤之别。

实则,他二人自乌拉古道上相遇后,便没有好生说过话,再一见,似乎有很多话,却碍于肆叶护.勃格在场,也只能挑着说了。

“勃格定要来见见你的。”赦月率先开了口。

李贞望着眼前少年,细看之下,他和赦月有着三分相像,少年人的身体正在抽枝,漠北人的倾长四肢已初见端倪。

“是来见见仇人长什么样么?”李贞打趣着说道,他没忘记他的身份,也不能无视肆叶护.勃格是谁的儿子。

少年却忙道:“不是的,是叔叔一直说起小郡王,说你救过他的命,我就想来见见你。”

“你既然称呼我为小郡王,便该知晓我的身份,你的父亲可是死在我唐军手里的,而我的父亲却是攻伐漠北的要紧人物,你不恨我?”李贞有意将话说得难听些,想看看这少年如何应对。

少年却很是坦然自若,“父亲又不是死于小郡王父子手里的,唐军杀我漠北将士,也被我等所杀,这都无可避免,再说,叔叔曾被我父亲苛待,如今却还能护我周全,漠北男儿就该有这样的胸怀。”

李贞心道,这孩子不简单啊,又听他称呼赦月一口一个叔叔,真情真意不似作伪,或许,是自己把对拔灼的恶意强加到这孩子身上了。既然他有意示好,自己也不能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便道:“你叔叔的胸襟,我也很倾佩。”

肆叶护.勃格闻言,这才笑了笑,又与李贞说了几句问候的话,便在侍卫的护送下,先回大帐休息去了。

待帐内只剩下两人,李贞一双眼睛便盯在了赦月脸上,直盯得赦月面色紧张起来。

“怎么了?”

“叔叔...”李贞学着方才肆叶护.勃格的口吻,叫了一声。

赦月被惹笑了,他实则对自己这个半路上捡来的侄儿也还没太适应过来。

“李贞,你不喜欢勃格?”

李贞摇摇头,“说不上不喜欢,就是一个该恨我的人却不恨我,教我有点奇怪而已,这个孩子和他父亲全然不同,拔灼暴虐自大,他却温恭谦卑,幸而如今漠北势弱,否则,他要是真有心报仇,倒不失为大唐的一个强敌。”

赦月赞同李贞的话,不禁点了点头,又道:“我当年离开阿尔泰时,他还没出生,此次我于阿尔泰遭难,他却能救我一命,这个情我终归要领的。”

李贞一听阿尔泰,来了兴致,“快说说,他为何与乌依古结了仇,又如何救的你?”

“勃格还有一个姐姐,却被乌依古霸占了,女陔不甘被辱,自尽了,勃格恨极了乌依古,费了好一番工夫,才买通了乌依古的一个回鹘亲信,打探到了我的行踪。”

赦月说得轻描淡写,但李贞知道,叔侄二人能活着离开阿尔泰,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在,这个人完好无损地回到他面前了。

“李贞,谢谢你。”

“……”

赦月忽而致谢,李贞不明所以。

“阿祖都同我说了,是你与他报信,教他提早防范薛牧仁,否则,骆驼泉这一回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赦月的话里满含着哀伤。

李贞柔声安慰他,“谢什么,你走了,我帮你好生看着点这里,是应该的。”至于为什么应该,李贞不去想,“对了,薛牧仁呢,你这次西去,有寻到他的踪迹吗?”

赦月摇摇头,“日前是有哨探来报,西边有散骑出没,阿祖教我去看看,我在那处巡游数日,未曾发现异样,薛牧仁此时该是在哪处修养着,不过,他意欲伤害阿祖和你,我不会放过他的。”

李贞听赦月话中之意,是将自己和他外祖同等对待了,他的外祖是他最亲的人,那自己算什么呢?非亲非故的好兄弟?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了,才想起还有个要紧的事没问他的‘好兄弟’呢,“赦月,我还想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赦月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笑道:“等你的伤好了,我再告诉你,成么?”

“……”

*

李贞等啊等,终于等到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

一连着十几日,赦月每日都会来陪李贞说话解闷,有时候是一人来,有时候也会带着肆叶护.勃格一道,这个孩子如今倒是很粘他这个当叔叔的。

当然,为了避嫌,他也总是会挑李贞不用抹药的时候来,虽然在乌拉古道上,李贞身上该碰的不该碰的地方他都碰过了,但那是情势所迫,他也没那么多的心思,可他若以此为由得寸进尺,那就真有些恬不知耻了。

这日傍晚,老牧医亲自送了药粉来,他也是为了来看看,李贞恢复的怎样了,毕竟像珍珠粉这样珍贵的药材,他行医一生,也是第一回用。

老牧医拉开了李贞的衣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些,“很好,很好,再用上几日,就恢复得完好如初了。”

李贞连声称谢。

老牧医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赦月,道:“你该谢少主,我这只是举手之劳。”

李贞更是坚信,这珍珠定是赦月去求来的,他不禁望向赦月,却见那双眼睛不敢看他。

老牧医又交代了几句,留下药粉就要走。他今日来,也不光是为了李贞,还得去瞧瞧老首领,毕竟上了年岁,总有个身体不便的时候。

李贞见牧医要走,忙道:“老人家,你给我用完药再走啊,我的侍从有事出去了,一时回不来。”

药粉是拿新鲜的羊奶调制的,不及时抹上就会凝住。

老牧医将药粉往赦月手里一塞,“那就劳烦少主一回。”回过头又看见李贞面上难色,心下了然,嘿嘿一笑,道:“都是男子,羞什么,再说了,你这条命和这身皮都是少主救下的,你要是个女娃子,该以身相许才是。”

“……”

赦月闻言,也是一惊,他不敢看李贞的脸,将牧医送出了帐外,再硬着头皮折了回来,他端着药粉,问道:“还是等阿布回来给你上药吧?”

阿布先前见牧医在,便去给李贞备夜宵去了,只怕得些时候才能回来。

李贞怕等得时间久了,便道:“那我自己先来,我够不着的地方,你搭把手就成。”

赦月往前走了几步,将药碗递给了李贞,道:“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说一声。”

李贞接过药碗,赦月便立马转过了身去。

李贞忍住笑,开始宽衣解带,实则,除了背部,其他地方他都能抹到,可是他就乐意看赦月窘迫不安的样子。

他将自己前胸和四肢上都抹好了珍珠粉,看着自己这身皮肉完好如初,他是该好生感谢赦月,他将药碗放在床头,背过身去,这才轻声开口,“背上的,烦劳少主了。”

赦月闻言转身,正好瞧见李贞一双裸露的长臂随意地拢着流云般的黑发,并将它们绾了起来,修长的脖颈和紧致的腰背一览无余,宽大的衣衫被褪至腰下,竹节般劲窄的腰身呼之欲出。

赦月心神慌乱地从李贞的腰身上挪开一双眼,稳住脚跟缓步走到了床前,轻轻地坐在了床边。

李贞肤色极白,背上的道道伤痕已然生出了粉嫩的新皮,更衬得如凝脂般吹弹即破,教人生怜,他蘸了药粉,以指腹轻轻抚上那些伤疤,均匀地涂抹着。

两处肩胛伤得最重,背心的伤痕已然看不出了,再往下,赦月有些犹豫了。

衣袍下隐隐约约的隆起,和李贞纤细的腰身精妙地连在一起,这是他从来都未想到过的李贞。

“抹完了吗?”李贞见赦月久久未动,问了一声。

“还有...腰上。”赦月艰难地开口。

李贞“哦”了一声,便以双臂撑在榻上,身子微微前倾,好教赦月好下手些。他动作间,衣袍又向下滑落一寸,两个浅浅的腰窝若隐若现。

赦月忙移开了眼,不能再往下看了。可是,都是男子,惧怕什么呢?也正因为都是男子,他才更想骂自己一声混蛋!

李贞的腰身虽细,但比肩背圆润的多,这处的伤痕比较浅,赦月心虚地以指腹一带而过,可偏偏腰窝之间有一块铜钱般大小的疤痕很碍眼。

赦月多蘸了些药粉,手上也加了些力道,仔细磋磨着,这块疤痕殷红如血,和别处的全然不同,怕是很难祛尽,好在是在这样隐晦的地方。

“好...好了吗?”李贞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了一句。

赦月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他一抬眼,便看见了李贞红的快要滴血的耳尖和轻轻发颤的身子。

谁也没开口,谁也不敢动,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僵持着。

终究是赦月先起了身,他早不该这样盯着李贞的难堪,只是,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放下手里的空碗,想开口说句‘早点歇息’之类的话再离去,却哪敢出声。

“你别走。”李贞听见赦月的脚步声,忙喊道。

“……”

赦月回头,见李贞长臂一撩,重新披上了衣袍。他转身过来,眉梢眼角还泛着一层薄粉,面上有嗔怪之色,虽佯装出一副怒容,可赦月看得清清楚楚,那双杏眼柔若春水,含羞带怯。

“你还没说,抹在我身上的珍珠,是哪里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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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长安又雨【唐】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