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仙灵迷踪1

烧得猩红的岩浆火焰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热浪滚滚,逐渐将这方寸之地侵蚀包围。耳边不时回荡着各种凄厉的喊叫声,有哭泣,有嘶吼,有挣扎,有谩骂……

突然,一双冰冷的手颤抖着摸上裸露的后背,指甲锋利如刀,沿脊梁骨从下往上猛地劈开——然后,那十指便像撕烂一匹破布般用力往两边一扯,后背顿时鲜血如注。

滚烫的火球被一捧接一捧,沿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往身体里灌,像条无头的火蛇游窜在胸腔,恨不能焚尽每一寸骨骼和血肉。剧痛化成了有形的实体,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在油锅炼狱中煎熬。

有人拿来一根锋利的铁针,将化成焦炭的伤口和着鲜血蛮力缝上,针进,针出,针进,针出……一下又一下,仿佛永无止境。

“——不要!”

瞬间惊醒,冷汗直流。

霍无疆猛地坐起身,眼前一片眩晕,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抽搐,周身重得仿佛泰山压顶,连呼吸都带着一种麻木的颤抖。

他捂着胸口用力摇头,好一会儿,终于缓回了一点力气。喉头一阵起伏干燥,翻身下床找水喝,这时门外传来两声轻叩,一道倩影踏着碎步走进来,手中铜盆往架上那么轻轻一搁,柔声道:“呀,醒了?”

霍无疆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吵到你了,抱歉。”

“公子不必道歉,”女子娇羞一笑,顺着话道:“反正苑苑又不与公子住一屋,没什么吵的。来,先洗把脸。”

霍无疆接了手巾准备洗漱,苑苑突然走过来,袖子一卷,一副要帮忙的架势。霍无疆立刻退后:“别,哪回不都是我自己来,你别动手了。”

苑苑见状,只好乖乖退下,站到一旁道:“正因为公子哪回都是不让伺候,苑苑才想会不会这回就不同了?结果试了一回又一回,回回都一样。公子……”她顿了顿,有些好奇道:“您重金包下我们妙华楼这天字第一号雅间,难道就只是为了隔三差五来住上一晚?”

手巾往盆沿上一搭,霍无疆走到窗边推窗换气,道:“不可以么?”

苑苑道:“这里可是伎馆,公子觉得合适?”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尚不算多,只有早茶叫卖的吆喝声一阵接一阵地传来,稍微凸显些人气。霍无疆两手撑在窗沿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包子铺里飘出的袅袅蒸烟,好像那是什么有趣的奇景。看了一会儿后道:“我既不用你吹拉弹唱哄我开心,也不用伺候穿衣洗漱用膳,钱款照付,一文不少,有哪里不好?”

苑苑古古怪怪地看他一眼,端着脸盆走到窗边,将一块东西放到窗台上,不大乐意道:“好什么呀?临安城里最漂亮最有才情的姑娘都在我们这儿,我看您就是糟蹋钱。算了,我还是告退吧——喏,公子整理一下发冠,都睡乱啦。”

嘎吱一声,门关人去。麻油包子的香味伴着热乎乎的蒸气飘到鼻间,霍无疆垂下眼,窗台上躺着一面铜镜。

一张略带青涩的少年脸庞,弯弯的眉眼好像苍山顶上最亮的新月,鼻目秀气,嘴唇红润,上下两瓣抿在一起,彷如一对闭合的玉勾,无端端透出些不羁的邪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张脸都不可谓不好看。

可它却不是霍无疆要的那张。

啪的一声响,铜镜被扣了个面,随手丢到一边。霍无疆顺着窗台纵身一跃,轻轻巧巧落到了大街上。

虽已经是深秋时节,但温度尚宜人。霍无疆抛着油纸包,浪里浪当吹着口哨,在一处巍峨的宫殿前驻足。

此间是异界妖王的王宫。

几个守门的小妖嘻嘻哈哈正在吹大牛,其中一个眼尖,远远瞧见有人往这边走,昂头一看,立刻扔了牌九高声欢呼:“小二爷来啦!”

霍无疆眼睛打飘,边走边瞅了眼宫殿方向:“容楼在么?”

小妖哈着腰热切殷勤道:“回小二爷,今天一大早魔宫派人来请,大王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魔尊岩夙与容楼私交甚笃,霍无疆点点头,一时没地方去,改道拐去魔宫找点热闹也好。抬腿正要走,突然想起什么,扭头一把搂过那小妖,拽着人家的马尾巴一脸坏笑道:“大王?我记得你家妖尊说过许多遍了吧,不准人前称他‘大王’,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想找死?”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小妖直接原地崩溃,咆哮大喊:“可不敢这么挖坑埋人啊小二爷!哎哎,我错了,您就当没听见,小的这就改,小的以后再也不喊了还不行嘛!”

霍无疆嘿嘿哈哈一通大笑,把人戏弄够了,又摸了摸黑马妖细长的脑袋瓜,这才踏风离去。

异界在人界北方以北,陆地一分为三,魔都就坐落于洑水河畔。这里常年冷风过境花草不生,一年中少有几天能见到太阳,大雪封城的天气可占三百日以上,也算是异界的一大奇景。

霍无疆晃晃荡荡飞到魔王宫,一路过来,四周景物逐渐从色彩缤纷变成蒙上了一层白霜雾霭,体感也随之一落千丈,以致他脚后跟刚沾地就十分配合的连打了三个喷嚏——搞不懂,是真搞不懂,岩夙他到底怎么在这种鬼地方称王称霸过他的小日子的?

擦了擦冻出来的鼻涕,霍无疆抬头,就在这时,魔宫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抢天扑地的哀嚎:“天赳赳地潢潢,这世道还有比我们更惨的吗!还有吗!魔尊走火入魔至今未醒,这是哪个坐不住的王八蛋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他是想翻天了吧他!”

这声音,听着像是岩夙身边的侍从葫芦头。

“好了,先别哭了。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人还是没醒,看来这次情况非比寻常。胡禄,你务必尽心尽力侍奉你家主人左右,若有情况及时来禀本座,不许拖延。”

说话如此端重沉稳,只能是容楼那个大善人了。

胡禄噗通噗通连磕三个响头,痛哭流涕道:“多谢妖尊!多谢妖尊!”

殿外的霍无疆听得皱眉,捕捉到一个了不得的惊天大秘闻——岩夙走火入魔了?

可又忍不住觉得哪里好笑——不是,岩夙本就是个大魔头,魔还能再入魔的?

守门的魔兵要给他带路,霍无疆摆摆手,径自走了进去。岂料一脚刚踏进殿门,就听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堪堪飘来:“别瞎看了,是本座在照料,你哪来的这么多意见?”

容楼的声音接着响起:“我又没与你争执什么,何必如此敌视?也罢,既然你要照料,劳驾多用些心就是。至于山茶镇的事,我自会去处理。胡禄,你且交代下去,让众兵守好宫门,不得再让不相干的人闯进来。”

胡禄连连点头:“是是是……”

“是你妈什么是!”非阳一脚踢翻了葫芦头,睨向容楼道:“你倒说说看,谁是‘不相干’的人?”

“还能有谁,不就是尊驾喽!”嘴里咬着个麻油包子,霍无疆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大殿。

非阳眉毛起跳,循声回头,不禁嘴角一哂,道:“也是奇了怪,怎么容楼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是巴望着他给你喂奶么?”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霍无疆勾了张椅子近前,一脚踩上去,胳膊往膝上一搭,叹道:“听说不日前鬼王去人界捉拿一只寂寂无名的小鬼,结果眼神不好,认错了人,又功夫不济打不过南境来的仙使,以致灰溜溜铩羽而归,很是败兴。不知可有此事?”

非阳一听,当即脸色一沉,拧眉去看容楼,声音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这‘听说’,是听哪个长舌鬼在背后生谣?”

鬼君素爱面子,从不在人前露怯示弱,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当落水狗看笑话。非阳扪心细想,自己不日前去人界捉拿女鬼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只在几天前的一次醉酒后鬼使神差对容楼吐了那么几句,然而酒醒之后一阵恍惚,他也记不清到底吐了多少。可是不管他酒后失言几何,霍无疆既然知道了,只能是容楼那厮无耻泄密——想到此,不禁牙根再度发痒,忍不住又瞪去容楼一眼。

霍无疆一派淡定,道:“是与不是,鬼王心里最清楚,不必跟我们解释。”

非阳就近挑了张椅子落座,掸了掸本不存在沾灰的衣摆,皮笑肉不笑道:“不必跟你们解释?‘你们’是谁,你二位吗?不过才认识短短数月,何至于要腻歪到这份上?难道说……”

本能的预感到后面不会是什么好话,容楼快行两步往二人中间一插,回身对霍无疆道:“你这又是何必?明知他是怎样一个人,还与他争口舌之快。他这个地方——”抬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子:“坏的!你不知道啊?”

霍无疆忍笑点头,正色道:“是是是,是我错了,就不该跟个疯子一般见识。”

“你们在嘀咕什么?”见那二人窸窸窣窣一唱一和,分明没有好话。非阳一阵窝火,喝道:“有什么话正大光明了说,背后语人是非算什么英雄好汉?!”

霍无疆弯着唇角不接话,容楼定了定神,转身道:“没说什么,你别多想。山茶镇的事拖不得,岩夙就托你多看顾吧。无疆,你跟我走。”

“你要带他去?”非阳似乎不悦。

容楼道:“要么留下主持局面,要么尽早查明真相。鬼君既然已选了其一,别的就不必再管了吧。”

非阳吊着眉毛冷哼一声,目光意味不明,将二人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两眼,没说话,转身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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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异类
连载中白毒不侵 /